晏平三年初夏, 杜鸿嘉和蒙香君前往虎阳关看望蒙钰新出生的儿子。
蒙家驻守的虎阳关僻处边塞, 荒凉冷落, 十分艰苦。蒙旭射杀鹰佐之后又曾率军夺回三座被北凉占据了几十年的城池, 被赐侯位, 还得了一处京城的府邸和万金赏赐, 十分恩宠。
边塞苦寒, 蒙旭索性将年迈的母亲和妻子都送回京城府邸休养,也算自陈忠心。只是蒙钰的妻子也是军中女将,不好送回京城, 便仍留住在虎阳关。如今蒙钰喜得麟儿,蒙老夫人上了年纪经不得路途劳顿,便由杜鸿嘉和蒙香君过去, 代为看望蒙家的小重孙。
杜鸿嘉为此特地告假四个月, 因京城暂且无事,谢珩爽快允了。
入夏之后, 由南至北, 各地风光渐盛。
蒙香君性子贪玩, 成婚之后也是如此, 一匹马一副包裹, 边走边玩, 甚是快意。杜鸿嘉从前虽被谢珩派到各处办事,于各处风光民情知之甚多,却还未惬意游玩过, 于是任由蒙香君贪玩, 经过途中美景就绕过去住两天,走哪算哪。
夫妻俩如此慢行,到虎阳关的时候已是六月将尽。
黄沙碛中虽无春,到了盛夏,仍有悦目风景。
蒙钰当下便带着夫妻俩出去逛了两天,晚间在空旷草地架起篝火,烤上羊腿斟了美酒。
杜鸿嘉跟蒙钰相识已久,成婚后与蒙香君鱼水相得,蒙旭又是个豪爽的性子,这场酒喝得十分尽兴。延绵旷野间篝火熊熊,低垂的天幕间群星璀璨,住习惯了四四方方的京城,陡然来到这儿,只觉天地广阔,胸臆畅快。
蒙香君虽好饮,酒量却浅,玩得又累了,才喝小半坛就撑不住,被带回屋中先睡。
剩下岳丈女婿大舅子,两坛酒喝得干干净净,也都只是面皮微红。
蒙钰已有两三年没见着妹妹,喝多了酒,拉着杜鸿嘉便叮嘱,“香君从小性子顽劣,野惯了不服管束,妹夫你是谦谦君子,平常可得让着她才行。”
“哪能不让着,”杜鸿嘉抱着酒坛子笑,“香君好胜,这两年比试武功,我可一场都没敢赢。每回打输了还得给她赔礼物,京城那些兵器首饰铺子都认下我了。”
是没敢赢而不是没赢,蒙钰哪能听不明白,当即哈哈大笑。
妹妹那性子,倘若输了便死缠烂打,每日滋扰,不赢一场誓不罢休。他原本还担心,怕杜鸿嘉如今身居高位,没耐性迁就,听杜鸿嘉这语气,似乎还输得乐在其中。
蒙钰放了心,勾着杜鸿嘉的肩膀,嘿嘿直笑。
“想让她消停也不难。父亲前两天还说呢,不知香君何时能给杜家添个孙子。”
“这个不急,不急,哈哈!”杜鸿嘉举杯一碰,仰头饮尽。
他是真不着急。那年东宫中伽罗诞子,他跟战青站在外头,伽罗的痛呼声足足让他心疼了好几个月,至今都没能忘掉。蒙香君虽自幼习武,性子也爽直,娇气起来,也跟别家的娇蛮女儿无异。生儿子的事又不是火烧眉毛,先放纵着她肆意玩,晚两年再尝那苦头也不迟。
虽是这般想,回到住处,看到榻上的曼妙身段时,仍旧没忍住,亲亲抱抱地将蒙香君折腾醒了,后半夜才睡去。
谁知蒙钰的嘴还真是灵,过了没多少天,蒙香君回程途中身子不适,请了郎中一瞧,竟诊出了喜脉——推算日子,应是两人在去虎阳关的途中游山玩水时得的。
这可高兴坏了杜鸿嘉,忙追着郎中,说香君怀孕后曾骑马喝酒,是否碍事。郎中说她底子好,不太妨碍,只是往后须留意着,不可再犯。
杜鸿嘉自然牢记,也不许骑马了,买了辆马车,雇个车夫,慢慢儿往回赶。
途径丹州时特地驻留,歇息几日,却意料之外的碰到了姚谦。
……
姚谦是奉了谢珩的旨意,回京述职。
他在麟州踏踏实实做了数年县吏,政绩还不错,只是数年如一日,滞留在最初的官职,没半分挪动。姚谦本以为谢珩是计较旧仇,已做好了再当十年县吏的打算,谁知一道圣旨传来,令他回京述职,连家眷也让他带着。
这显然是要在述职后另有任用,姚谦不知前路是福是祸,只好启程。徐基的两个孩子在傅姮被除了奴籍后便被接回京城教养,他身边如今只有徐兰珠和亲儿子。
举家回京,行路颇慢,这日因暴雨而滞留客栈,谁知竟会碰见杜鸿嘉。
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虽则没有深交,却熟知彼此面孔。
行路在外偶遇相识的人,早年的恩怨淡去,如今各自成家,心境已有不同。
外头暴雨依旧,杜鸿嘉单独要了雅间,请姚谦喝一杯。
两人心里都曾藏过伽罗,如今却不敢提起。
酒坛渐空,骤雨初停,客栈外柳色青青,挂着一道彩虹。
两人醉意酩酊,相逢一笑。
随后,两家结伴同行,于八月初抵达京城。
杜鸿嘉忙着将蒙香君带回府请医调理,姚谦在京城已无住处,将徐兰珠安顿在客栈后,顾不上出城给徐家人祭扫,先往宫中求见谢珩。
时隔数年,再度踏入巍峨宫城,却是物是人非。
高耸的城墙仍旧威仪,城楼立于碧空下,轩昂壮丽。跟着宫人恭敬走入宫城,青砖平整如旧,三层垒台之上的含元殿红墙错金,令人肃然。因六部衙署就在宫城南侧,这条路姚谦曾走过无数次,彼时意气风发,自负才能,欲做一番事业,却终随着徐相的倾塌消弭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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