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狱。
高俅重枷在身,靠在墙边,精神萎靡。
肉体上的刑具负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赵佶置于死地的狠绝。
“我早该想到的,陛下乃九五之尊,我违逆了他,自然就再无昔日的情分……”
“早知听丁判官的劝,留在燕云,只要乡军军力不损,那样朝廷反倒不敢对我如何,甚至不会公然问罪,我又乱逞什么英雄呢?”
高俅叹了口气,心里十分后悔。
就怪收复燕云后太高兴,一时上了头,以为朝廷再怎么样也不会要他的命,才会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来,结果现在落得这么个下场。
“幸好林公子和丁判官都会护住我的家人……”
“但我还这么年轻……不是公务就是补习,连个妻子都没娶……”
“我真的不想死啊!!”
正默默垂泪呢,脚步声突然传来,高俅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来。
就见两个狱卒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那目光分明是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的,面色不禁一变。
“王御史有吩咐,直接将他带去风波亭,今晚就解决了!”
“可这高俅的生死,连寺丞都十分犹豫,我们真要做了,万一以后有个反复,恐怕担罪的就是我们了!”
“王御史是得了上意的,我们遵从了哪还会有错?何况真要命令下达,你我还是避不过,反倒得罪了权臣,这人在我大宋肯定没好下场的,动手吧!”
高俅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两个狱卒议论片刻,眼睛里就露出凶光来,朝着这边走来。
不过他们没有发现,阴影之中立着一道模糊的轮廓,隐隐有一袭道袍摆动,眼见两人准备动手,也飘了过来。
然而不待狱卒打开牢门,远处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次是一批人抵达,为首的正是宰相何执中。
这位老者一路近乎是不顾仪态地飞奔,当来到牢房前,看到高俅不仅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奄奄一息后,才长松了一口气,呵斥道:“是谁给高提举上这样的重枷?快!快将它解下来!”
两个狱卒面色剧变,一个赶忙去取钥匙,另一个开了牢门,来到高俅身边努力堆起笑容:“高提举,这些日子小的们有所得罪,都是……”
后面的话高俅没有听到,也懒得听,只是怔怔地看着何执中。
高俅不明白这位宰相为何会深夜来此,态度大变,身后不远处波动荡漾,一袭道袍的洞云子却是微微而笑:“定是‘佐命’前辈的手笔,贫道保护高青天的任务要接近尾声了!”
拿钥匙的狱卒很快返回,赔着笑解开了脖子上的木枷,高俅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手和肩膀,凝视着何执中:“对于我这位罪臣,何相公有话请直言吧!”
何执中本来以为他宦场历练,早就不会有异样的情绪,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露出几分尴尬,摆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
直到两位狱卒离开了,他又让门外看守的侍卫站远了些,才低声道:“高提举受苦了,关于你的定罪,老夫当时就是不同意的……”
高俅忍不住讽刺道:“原来何相公在朝堂之上,是为我据理力争的,看来是我消息有误,以致于误会了何相公!”
何执中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也不脸红:“高提举心中有抱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无论是哪位功臣,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都要怒发冲冠,老夫当时也觉得义愤填膺,只是那时陛下都下不了台,老夫更不能妄言……”
高俅哼了哼。
何执中开始叹气:“高提举是陛下的潜邸旧臣,应知陛下的苦衷。”
“辽国大举入侵,又是以那般荒谬的名声,天下臣民面临北虏的威胁,陛下心中的悲伤,又有几人能知?”
“出于为汴京百姓的安危考虑,避祸江南,屡遭非议,陛下心中的委屈,又有几人能知?”
“议和盟约,为的是早日结束兵戈,还天下以安宁,行军雁门,也是信任高提举的抉择,陛下心中的仁爱,又有几人能知?”
这三个排比句把高俅给整懵了:“如此说来,陛下早知我会拒绝辽军入关,十二块金牌急招,只是幌子?”
何执中坚定地道:“正是如此,这都是陛下布的大局啊!”
高俅表情古怪,想要相信,又觉得十分荒谬:“那我想请问,陛下是怎么布的局?”
何执中刚刚已经从侧门入过内城,看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赵佶,完全不出意料的是,他没有从这位官家口中,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决断,只有怒骂与哭诉,这也更加坚定了来见高俅的决定,与赵佶一起,君臣之间也对好了口供,此时开始哄骗:
“陛下乃至圣至明,纯孝之君,对于向太后绝对没有丝毫加害之意,民间所传的弑母谣说,都是辽人的谍细编造,目的就是撕毁澶渊之盟,大举南下时师出有名!”
“偏偏越是骇然听闻之事,越是广为流传,陛下曾几度辨明,却又被有心之人挑唆,高提举所在的皇城司,也在这件事上操碎了心,想必深有体会!”
“所以陛下与辽帝议和定盟,一个关键的目的,就是逼迫辽帝承认险恶用心,洗刷掉自己的弑母罪名,这点无可厚非,没有人愿意担着这样的骂名,更何况是我大宋的官家,无数子民的君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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