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馥亲自出面将刘和接进自己府中居住,这个态度毫无疑问是诚恳的,但他的居心未必就那么良好了。
虽然韩馥在辛评、荀谌和郭图等人的劝说之下,已经动了将冀州让给袁绍的心思,但他心里何曾真的情愿?
如今天下纷乱,只有手中握着兵马和底盘的人才真得安全,若是将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当都送给袁绍,到时候袁绍反客为主,自己未必就能得善终。
正如刘和信中说的那样,别的人都可以毫无顾虑地投奔袁绍,可他作为冀州主人,无论如何向袁绍示好,都不可能获得对方的真正信任和接纳。原因很简单,只要他韩馥投在袁绍帐下,那么其余投靠了袁绍的冀州将领和士兵就会一直受到袁绍的猜忌。
然而,韩馥也实在是有着难以明说的苦衷。
整个冀州原本分为三个派系或者是三股势力,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以韩馥和辛评、荀谌、郭图等人形成的颍川系,他们从豫州颍川跑到冀州地界上搞风搞雨,属于猛龙过江的性质。
位列第二的是以沮授和张郃为首的冀州本地系。沮授是冀州广平人,张郃是冀州河间人。沮授现为冀州别驾,而张郃原本位在麴义之下,如今则成了冀州军中第一人。这二人以往都是坚定的主战派,因为他们知道袁绍手下人才济济,就算投了过去,也绝对没有现在这样得到重用。
最后一股势力则是以麴义为首的西平外来系。麴义是凉州西平人,在凉州的时候便经常与当地羌人作战,后来黄巾乱起之后自带一千多家族私兵追随皇甫嵩杀到冀州,然后在冀州扎下根来,再后来便成了韩馥帐下头号将领。
或者许多人都不知道,西平麴氏的祖上鞠谭,出自青州平原郡,曾担任过哀帝时期的尚书令,可谓显赫一时。若非鞠谭受到东平王刘云“瓠山立石谋反事件”的牵连而被削职为民,麴氏是不会向西逃那么远去避祸的。
也就是说,麴义从严格意义上而言,也是出自河北之地,算得上半个“坐地户”。
如今麴义带着麾下兵马倒向袁绍,这让韩馥对沮授和张郃的忠诚产生了怀疑,进而觉得还是作为同乡的辛评、荀谌、郭图等人更加可靠。
虽然明知辛评等人最近与袁绍派来的外甥高干眉来眼去,可韩馥却只能装作没看见,因为他已经没什么信心在冀州坚守下去,若是万一投靠了袁绍,今后跟辛评等人的身份也就由主从变成了同僚,甚至还有可能他的待遇地位不如其余三人。
就在韩馥顶不住压力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刘和忽然出现,这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
刘和是谁?他是刘虞的嫡长子,更是代表当今皇帝出使幽州的特使,无论哪一个身份对于现在急于寻找救命稻草的韩馥而言,那都是十分有益的。
心里有了希望之后,韩馥便想起被自己冷落了的沮授,于是急忙命人前去请了过来,然后将刘和的亲笔信掏出来给他看。
沮授被后世称为霸业谋臣,可见此人是有大格局的王佐之才。很多人只知道顶级谋士荀彧曾极力建议曹操向西迎接天子,最终帮助老曹实现了惊天大逆转,却不知道沮授也曾建议袁绍派兵迎接天子临邺城,只可惜沮授众多极富战略眼光的建议都没有被袁绍所采纳,其中便包括了这非常重要的一条。
若问袁绍为何如此,除了与他眼光短浅有关,大概也跟沮授是在韩馥投降之后才跟着投靠过来有关吧。
沮授看了刘和的书信之后,兴奋地说道:“真没想到,性子恭让谦和的刘伯安居然养了这样一个言辞犀利的儿子!还请主公恕在下直言,刘公子在信中所言,实在是深刻入骨,一片良苦用心!正如此子所言,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轻易便投靠袁绍!”
韩馥点头,有些疑惑地问沮授说道:“可是,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这个刘和忽然跑到兵凶战危的高邑城来,抱着怎样的目的?他总不会好心到专门前来替我们充当挡箭牌吧?”
沮授闻言笑了,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猜到了刘和的意图,于是向韩馥解释说道:“如今黄河以北、太行以东主要有五方势力,其中远在辽东的公孙度暂且不提,剩下的四方便是主公、袁绍、公孙瓒和刘虞。”
“说起来,这公孙瓒与刘虞的关系倒跟袁绍与主公的关系有些相似。公孙瓒原本属于刘虞麾下,如今却是兵强马壮反过来倒逼刘虞;而袁绍本是渤海郡太守,乃是主公治下冀州一郡,如今却反过来算计主公。”
“刘和作为刘虞的长子,今后是要接替刘虞牧守幽州的,他自然不愿意看到公孙瓒变得强大威胁幽州,而我们如今也面临着如何抵抗袁绍在冀州壮大的问题。这样一来,我们与刘虞便是天然的盟友,而刘和甘冒风险前来高邑的目的便一目了然。”
韩馥有些不太自信地说道:“可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和袁绍曾鼓动刘虞称帝登基,结果被他狠狠骂了一通,然后不了了之。现在刘虞想必还恼恨着我,他真肯帮我拖住公孙瓒南下的步伐?”
沮授一脸自信地笑着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主公怂恿刘虞在幽州登基称帝之事,不过是受那袁绍蛊惑,如今看来袁绍实在是包藏祸心,幸好刘虞没有中招。不过刘虞虽然生气,但对他的实际损伤根本没有,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情便与主公彻底翻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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