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答应了他的请求,同时对他说手术已无多大意义,他还可以节省一笔手术费,可以用这笔钱让他的妻子吃些好的,或者玩得开心些。我还对他建议说我有一个好朋友在旅行社,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带他妻子去香港玩一圈,我可以和我朋友说给他们最优惠的价钱。
出乎我意料,他却坚决地要求手术一定要做,但是只要切除乳腺上那个小肿瘤就可以了,他说他知道那样对他妻子的病情并无帮助,但是可以让他的妻子放心,让她认为她真的只是得了一个小小的病,并不是什么大病。看得出他很爱他的妻子,他很坚决,我只有答应为他们安排手术。
同一天下午,我正在办公,一个面容平静的女人推门而入,是那个女患者。我注意观察了她一下,她实在是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衣着朴素长相平庸,很瘦也很老了,从各方面说都是个平常人家的平常女人,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魅力,但是我知道她的男人深爱着她。
她的话不多但很直接也很有条理,这让我知道她是个很理性的女人。她的意思大致有三条:第一,她说,她早已知道她的病情,因为她很早以前在村里当过赤脚医生,她已在家看过相关方面的书,知道自己得了那种不好的病,而且已经很严重。第二,她让我不要将实际病情告诉她的丈夫,她说,她这一生都是她照顾他,老了也不想让他过分担心。第三,她要求手术,但是只要切除她乳腺上的小肿瘤就可以了,做做样子可以安慰她的丈夫,以为她真的只得了小小的病。
女人条理清晰地说着,我已经呆住了,我想不到一对夫妻在不同的时间对我做了同样的要求。
在某一时刻,我还以为她是故意来试探虚实要向我了解病情的。但很快我就知道我错了,她是真的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我只有用好言好语告诉她实际上她的病情并没她想像的那么严重,只要做完手术就可以痊愈了。她却平静地笑着打断我的话,她说,谢谢你,医生,我的病我知道,我只要求你对他保密。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女人的丈夫推门进来了,看到女人后一脸惶恐的样子。女人见了他,却首先开口说:“你来得正好。你看,我刚刚问了医生,医生说,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纤维瘤,做了小手术切掉就没事了,就像十年前我的表姐长的那个一样。她现在好好的呢!”女人一脸灿烂的笑,看不出任何假装的痕迹,男人也很开心的样子,“就是嘛,手术切掉就没事了,我们走吧,别耽误医生工作了。”女人就起身让男人搀扶着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女人还特意回过头来对我说了声“谢谢”。
两人开心的样子仿佛真的是她只患了一个小毛病,而不是让人谈之色变的“癌”。那一刻,望着他们两张苍老但却有着孩童般无邪笑容的脸,还有他们已略显佝偻的背影,我忽然充满了感动,看惯了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我以为我早已麻木了,但此刻我却为这对老夫妻所感动着,为他们相濡以沫的感情。我有着要为他们做些什么的冲动,而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依从了他们的意见,事实上我已无从选择,手术很小,我也只是做了我所能做的。
事后,他们很快出了院,出院的时候,那个丈夫又来到我的诊室,红着脸问我是不是去香港旅游真的可以优惠许多。他说他要带他的妻子去香港玩,看看灯红酒绿的世界,他说他的妻子跟着他没享过什么福,他想让她在有生之年里能快快乐乐地生活,但钱不多,请我帮忙看能不能更优惠些。我当然义不容辞,我找我那当导游的朋友给了他最优惠的价格,并托我那朋友沿途对他们多加照顾。
后来我听朋友说,这对老夫妻是他所见过的最恩爱的一对老人,也是香港之游最开心的一对。最后,他给了我一盘录像带,是那对老夫妻的香港之游,他们说很感谢我,知道我很关心他们,所以特意录了像让我知道现在他们是多么的快乐。
听着朋友的诉说,我的脑海里突然涌出一句话: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你是我的眼,我是你的腿
“如果我看不见了,你就是我的眼;如果你走不动了,我就是你的腿。”50年前,一对遭遇不幸的恋人相互安慰着。
那时,他拼死拼活赚下了一大笔钱。他要用亲手建好的村子里第一座宽敞明亮的砖瓦房,来迎娶深爱着的她。在修建过程中,惨剧发生了,一根近10米高的石柱轰然倒下,眼看石柱正不偏不倚砸向了她,而她竟吓得呆住了。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冲过去将她扑倒在地。随着两声惨叫,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幕惨不忍赌的血腥场面:她的双腿被石柱砸碎,他的满脸被飞溅的石子击中……
他等她醒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我看不见了,你就是我的眼;如果你走不动了,我就是你的腿……”她含着热泪点点头:“嗯,一定,一定。”
听外祖母说,成亲时,他是背着她过门的。他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让人给新娘罩上了红盖头。他家门前有一条小河,去时让人牵着,回来时他再也不让人牵了。他说:“你们能帮得了一时,可帮不了一世。”于是,他背着她,她指点着他,慢慢地趟过了那条不算宽也不算窄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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