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里。”谭昭指着一个半年前的一条记录道,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这所谓画师, 自然不是真正的画师,就像王献之说的那样,此人的手太过粗糙了, 根本不是拿笔的手, 户口掌心都身有厚茧, 那是长期持拿东西才会有的。
黄奇,会稽郡城下头一个小镇的农家子, 家有几亩薄田, 却不事生产, 整日游手好闲, 前头简单的资料都在写这个,转折就是这半年前的一条。
虞韶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哪里奇怪了?”
“……村人说他消失了足足有一个月,家人都以为他死在了外头,他却突然出现,说去了外地做生意,再看下面, 有没有发现?”
谭昭话音刚落, 牛车也已稳稳地停了下来, 目的地到了。
虞韶拿着册子, 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突然开口:“你怀疑他去了临川?”
谭昭却摇了摇头, 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达成活死人的条件, 难不难?”
“难呐, 世间生死之道,从来难逆。”
“没错。”
谭昭跳了下去,虞韶追着窜了下去,口里还喊着:“喂——你别欺负人啊,快说说,你究竟猜到了什么?”
谭昭回头,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你猜呀。”
他只是忽然想到,或许可以试着换个角度去查这桩事,比如调查一下郡城近段时间的失踪人口。
恼得山神大人要打人,好在梁山伯一直守在门口,听到动静奔了出来。
三人交换过姓名,谭昭干脆用了真名,反正这些年过来,名字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符号,但能用真名,他就不随便取名了。
毕竟他取名的水平实在一般。
系统:那叫一般?宿主,那叫贫瘠:)。
“大恩大德,山伯绝不敢忘。”
这一听就是非常较真的正经人,谭昭也不跟人较劲。梁山伯本就是郡城人,只是家贫住得远,等三人赶到,日头已经挂在了正当空。
梁家家贫,住的房舍并不好,梁母说是积郁成疾,不如说是积劳成疾更加准确,现在这个年代,一个女人要将儿子独自抚养长大,还要送他读书,可想而知要付出多少。
常年的缝补生活,让梁母的眼睛非常不好,明明才四十不到,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妇人,生活的重担将她的脊梁几乎压弯了。
“她……”虞韶有些说不出话,士族穷奢极欲,沉迷服散、讲玄、游乐,而穷人认真生活,却越过越惨。
谭昭一个眼神飞过去,虞韶就闭上了嘴。
“谭大夫,我娘她怎么样?”
谭昭敬佩认真生活的人,或许最先的时候,他因为后世那个广为流传的故事对梁山伯观感一般,毕竟祝英台怎么都算他便宜妹妹,变成蝴蝶飞走了,能飞多远?
当然他当真要拆散两人,有的是不动声色的法子,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先不说他不是那等会随意干预别人人生的人,就算干预了,难道就能万无一失吗?
退一万步讲,事情当真发展成故事中那样,难道以他的能力还阻止不了?这话说得轻狂,但谭某人自信心爆棚,就是这么认为的。
一瞬想通,谭昭的态度就没那么冷淡了:“伯母,我叫谭昭,您可以叫我阿昭,梁兄请我……不要钱,我与梁兄一见如故,哪能收钱了!君子之交,谈钱我可不应……梁兄如此风姿,伯母该宽心才是,待梁兄日后……”
梁母被哄得差点连自个儿儿子都忘了,心情好得要下厨给谭昭吃她的拿手好菜。谭昭也不推拒,直说好吃,哄得梁母愈发开心。
这人呢,治病先治心,丧的人会从精神面貌丧到身体,谭昭先是一剂“良药”,也不开贵的药方,像这种慢性病,只能靠养,还有就是少劳作。
吃过饭,梁母吃了药就困倦,梁山伯将人扶进了屋,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老实人又恭恭敬敬地道谢,那叫一个郑重,他嘴巴笨,光急赤忙慌地心疼母亲,却不知道母亲到底想要什么。
治病救心,谭大夫实乃当世名医。
这读书人的一套彩虹屁拍下来,连谭昭听了都有些臊得慌,他连忙说话打断人,说是天色不早,要赶回城中了。
“等下你可要同伯母说,这便先走了。”
梁山伯应下,不过还是将人送到了村头,只是牛车还没出村,就遇上了来找茬的。
“哟,这不是咱们梁大才子嘛,找了有钱的朋友,就不认得咱们这些儿时旧友了?”这满脸横肉的模样,活脱脱一个二混子,后头两个小跟班还玩着飞刀,来者不善啊。
梁山伯脸色顿时难看,忙催促两人离开。
谭昭和虞韶对视一眼:又来一个?!
两人一致靠在牛车上,抬头望着打头那横肉男,从他与梁山伯的对话中,听出此人名叫刘大狗。
“狗哥,这小子看来软的不吃啊!”
一副混江湖的模样,一双眼睛逡巡着谭虞二人的锦衣,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对呀,狗哥你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兄弟们都等着呢!”
刘大狗脸上皆是轻蔑,一人赏了一个巴掌:“老子做事,要你们教!”说完,也不再搞什么虚头巴脑的,对着梁山伯就是一顿吼,“姓梁的,识相的就赶紧走,你小子想逞英雄,也不看看你这小身板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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