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高人襄助, 这场大火很快消于无形。
只是冬日酷冷, 这几日的夜晚更是冷得出奇,烧得焦黑的木头上都带着水渍,不一会儿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原本灼热的火场瞬间冷却, 就跟白浚的冷脸似的, 谭昭抱臂靠在黝黑的角落里, 看着锦衣卫有条不紊地善后,心情难得有点儿不痛快。
“高中元!”
谭昭抬头, 看到白浚充满恼火的眸子, 他当然知道这份恼火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但这实在没什么让人好高兴的。
“你知道这次, 挖出来多少尸体吗?”白浚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却难掩他的怒火,“足有两百之数,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职!”
着火的是牙行啊,牙行干的是什么买卖?除了租赁买卖房屋,就是人口买卖了。
“如果不是这一场大火, 他们或许……”
谭昭出声打断了白浚的话, 声音异常地冷静:“白百户, 他们在等你, 等你还他们一个公道。”
白浚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找锦衣卫要公道?”
谭昭眼神直视对方, 没有半分躲闪:“不是找锦衣卫, 而是找你, 我相信你。”
周围寒天冻地,白浚握着绣春刀的手青紫一片,冷得他都要握不住了,可他还是紧了紧,深深地望了一眼高中元,复又提着刀冲进了一片焦黑的牙行。
这一夜,注定无眠。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瞒过朝中文武百官的耳目,朱厚熜并不是一个喜欢早朝的皇帝,不过这两日因那副“青词”的缘故睡得不错,他难得开了一次早朝。
底下三阁老,加上六部尚书,光看着这几张老脸,朱厚熜就开始后悔了,不过他还没到转头就走这么任性的地步,听着一群老头子精神勃勃地怼人,忽然就有言官将顺天府尹、三司都弹劾了一遍,甚至还隐晦弹劾了一下首辅张璁。
“骆安,你来说。”
作为百户,白浚是没有上朝资格的,但锦衣卫指挥使骆安有,这陈述案情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牙行一案,本就没有什么好偏颇的,他简短叙述完毕,朝堂上有人变了脸色,也有人神色莫名。
朱厚熜听完,沉默片刻,随后震怒,捋了一串人的职位,又让骆安彻查此案,简短的朝会很快结束,骆安被留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白浚带着身着锦衣卫校服的高中元一路进了乾清宫。
举子没人权啊,进皇宫竟然还要乔装打扮,谭昭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跟了上去。
两人到的时候,骆安已经不在了,朱厚熜并不避讳,见到高中元就打量一番,语气里充满了嫌弃:“你还是朕见过第一个把这衣服穿得这么鼓的锦衣卫。”
“……”咋地,吃你家大米了!
白浚脸上带着诧异,但锦衣卫的职业操守让他不动如山。
话题,很快就进入了昨晚的牙行走水案,朱厚熜对着高中元和蔼,但并不意味着对白浚也是同样的态度,一顿连消带打,白浚已经深深地跪在了地上。
谭昭有心求情,但他明白他的求情没有任何的作用。
“听说,昨晚有一位能人襄助,此人可呼风唤雨,可是真?”
“启禀陛下,确有此事,此人名唤陶仲文,是个道长,住在牙行附近的客栈里,见火光起,特做法下雨,及时灭了火。”
“哦?”朱厚熜一脸的兴致盎然,显然是对这姓陶的道长更有兴趣。
白浚说得词穷,朱厚熜才挥手让他去殿外等候,如此,殿内只有朱厚熜与谭昭两人了。
“你觉得那位道长如何?”
谭昭道:“并未言语,说不出好坏。”
朱厚熜刚拿着朱笔批完一本奏折,脸色有点臭:“那就是不如何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高中元,你倒是很会惹祸。”说的虽是责骂,但显然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凉薄意,早朝展现出来的怒气这会儿半点没有。
“是,草民知罪。”
朱厚熜一笑,朱笔落下一个圈圈,道:“你何罪之有?”
谭昭想了想,说了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都怪草民生来太过优秀。”
“哈哈哈哈哈哈!你倒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谦虚。”
朱厚熜欣赏有能力的人,更欣赏有能力又会做人的人,这种人少有,但高中元勉强算一个,他自然宽容两分。
这本不是跑神的时候,谭昭却突然想起了进宫前白浚同他说的话,昨晚牙行走水,白浚天蒙蒙亮才回到锦衣卫所,顾不上睡觉吃饭,跑来同他说了昨夜他初到牙行时遇上的事情。
白浚追着追踪符,是第一个到牙行的。
他身手极好,兼之他开了“天眼”,轻易就避开了牙行的耳目,一路顺着追踪符,就找到了一个幽深的院落。
一般来说,牙行会有一块地方给买卖的奴役们住,白浚没想到符纸会一路进入这里,里面还藏着这样一个“洞天”。
他生怕耽误工夫,直接就翻窗而入,只见里头燃着各种油灯,味道古怪异常,里头坐了一个老人,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再看周围的布置,白浚已经作出了他的判断。
刚要上前,白浚立刻意识到不妙,他从窗口冲了出去,整间院落瞬间就落入了火海。
谭昭问白浚看到了什么,他说是一个小孩用自己身躯点燃了里面油火,也正是这一场火,将院子底下掩埋着的枯骨全部曝露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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