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沈姑还没来得及掌灯, 书房里颇为暗沉。
令容将那封信笺拿起来, 锦衣红袖之下指尖柔软, 压在隽秀字迹上, 声音柔软如旧, 却分明带着不悦, “这封信是夫君夹在书里的吗?”见韩蛰没否认,续道:“若不是我无意中翻出,夫君打算瞒一辈子?”
“也没那么久。”韩蛰轻咳了声, 冷峻刚毅的脸上有些不自在,踱步近前。
这书房是为公务所用,陈设得轩昂端肃, 紫檀大案上摆着笔架镇纸, 靠墙一座青铜鼎,摆着把太师椅。长案后则是高高的书架, 仍是拿结实的紫檀制成, 上头有书匣, 亦摆了几幅竹简, 设一座青铜香炉。
令容身姿窈窕修长, 海棠红的对襟衫子,底下一幅玉白的襦裙, 绣着细密花纹。
满头青丝堆叠,簪着的正是那年生辰时韩蛰送的珠钗, 赤金打造, 悬着珍珠流苏,末尾两粒淡紫色的珍珠柔润生晕,随着她偏头瞧他的动作,在柔腻耳畔晃动。脖颈间干干净净的,露出漂亮锁骨,姿态曼妙。
娇丽妩媚的美人站在古朴厚重的书架前,有别样的韵味。
韩蛰恍了恍神,就见令容蹙眉,愠怒更甚。
“当日高公子走时,夫君曾说他没留半点音信,可这个——”她将信笺扬起来,“不管夫君对高公子有何芥蒂,毕竟是朋友给我的。夫君的东西不许旁人碰,我的东西就能随意藏着,欺瞒不说吗?”
她性情随和,甚少生气,唯一跟他闹脾气便是因高修远的事,哭着将他赶出去。
彼时两地分割的煎熬,韩蛰至今还记着。
他自知理亏,神情有点僵硬,“夹在书里,忘记了。”
“是吗?”令容当然不信。
韩蛰闷声,“嗯。”
令容哼了声,“当时我曾问过,夫君说高修远没留只言片语。这算什么?”
她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杏眼儿圆溜溜瞪着,理直气壮。
韩蛰有点后悔当时的鬼迷心窍,目光落在她娇嫩脸颊,彼时的隐秘心思难以启齿,只随口道:“公事繁忙,到书房里忙着处置政事,搁在旁边忘了,很奇怪吗?”
他不以为耻,居然还倒打一耙!
令容还不曾见过这样强词夺理的人,瞧着那张冷峻英挺的脸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质问。
韩蛰乘胜追击,将令容背后的座椅拉开,便抬腿挤到里面去。
……
书架和书案之间不算宽敞,方椅阻隔在外,韩蛰再挤过来,就显得逼仄了。
他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在府里时虽不似在外沉厉冷淡令人敬惧,那威仪端贵却已渗入到骨子里,左手随意支在案上,微微垂首,乌金冠下眉目深邃。
令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韩蛰也不说话,凑得更近,浑然忘了被戳穿的尴尬,只将她眉眼嫩唇打量。
这态度让令容心里打鼓,又往后缩了缩,脊背几乎抵在角落的板壁,怒瞪韩蛰,“明明是心胸狭隘,夫君还打算以势压人吗?”说着,试图推搡韩蛰胸膛,却像是碰到铜墙铁壁。
韩蛰微微躬身,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脸上。
“你这是空口揣测。”
“嗯?”令容没明白。
“手里没捏住铁证便妄下断定,这是污蔑。”
“……”令容目瞪口呆。
韩蛰似寻回镇定,往前跨了半步,索性将令容挤在逼仄角落,伸臂将她腰肢揽着,“锦衣司断案,向来是犯人亲口承认,才会当做呈堂证供,判定罪名。若无铁证,我的推测揣度都不算数。”
“什么……”令容被他气势压着,脑子也有点混沌似的。
她本就不算多聪明,生了昭儿之后,仿佛比从前更傻了点,被韩蛰目光攫住,愣愣的。
韩蛰唇角稍动,又迅速压下去,沉声道:“信确实是高修远的。不过——你看到我私藏欺瞒的证据了?”
证据当然是没有,令容也只是推测而已。
韩蛰目光洞察,缓声道:“所以,真的是我忘了。”
“强词夺理……”令容不满,鼓嘟着嘴巴,眸中的恼怒倒是淡了。
韩蛰揽着她腰肢紧紧抱住,身子前倾,便将她困在方寸之间,“今日物归原主。是我疏忽耽误了事,跟少夫人赔罪,好吗?”
他显然是做贼心虚,否则断然否认就是,何必拿这些歪理来欺负她?
令容看得出来,瞧着近在咫尺的脸,不满倒是消了一些。
索性挑眉,低声道:“那夫君倒是赔罪呀,打算怎么赔?”
“你说呢?”韩蛰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下,“我听少夫人的。”
令容还不知这位以狠辣手腕震慑群臣的小韩相竟也学会油嘴滑舌的招数,被他双眼攫着,有点忍俊不禁,竭力绷着脸,道:“做菜已不足以抵扣罪行。”
“嗯。”
“要……”令容迟疑了下。
她生气是为韩蛰的欺瞒,本就没打算讨债,除了美食,暂时还想不出他还能做什么。唇齿耳垂被他厮磨,整个人被他箍在怀里,连思绪都被带歪了。
令容在他胸前砸了一拳,正色道:“我是认真的。不管信件出自谁的手,都是我的东西,夫君不该擅自做主,还瞒着我。譬如我来这书房,是经夫君允准,才情沈姑开门的。我将夫君的规矩放在心上,夫君该同样待我才是。”
她说得认真,哪怕被他磨得耳红心跳,仍不改肃然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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