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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中,谢珩却是满心欢喜。
罗帐低垂,灯烛昏黄,伽罗产后身子稍弱,这会儿已睡着了,谢珩却了无睡意。靠在软枕上,将伽罗瞧了会儿,锦被之下她的身段更见丰腴,似是觉得难受,眉头微皱了皱,便向他怀里钻过来。
谢珩将她圈在怀里,察觉胸前衣衫被伽罗牢牢攥住,力道不小。
女儿出生那会儿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他于激烈战事的间隙里记挂伽罗和孩子,她又何尝不是?兴冲冲地回芙蓉陵看过她和孩子之后,谢珩特地回了趟昭文殿,在那儿碰到杜鸿嘉,询问东宫近况,才得知伽罗那日头回生产,痛得撕心裂肺,连杜鸿嘉和战青两个大男人都听得心惊胆战。
杜鸿嘉在他手下素来谨慎,小心掩藏着对伽罗的心思,这回却不顾忌僭越,向他道:“太子妃诞下孩子,几乎是拿命换来的,还望殿下能够珍重疼爱,不负表妹。”
谢珩怎会不知?
他收紧怀抱,在伽罗额上轻轻亲吻。
怀里的人似觉得心安,指头稍松,往他怀中凑了凑。
谢珩回身,指风弹熄最后一支蜡烛,抱着伽罗入睡。
……
七月的大半个月,谢珩几乎都留在芙蓉陵中,除了外间有非他不可的政务外,甚少外出。伽罗月子里不便出行,他便将桌案搬到榻前,或是看她作画,或是帮着端茶递水,照顾孩子,甚是殷勤。
至下旬时伽罗身子恢复了些,谢珩又忙碌起来。
叛乱平定之后,剩下的便是善后之事,田锐等人都按律裁处,无可争议。太上皇在宫中住了半个月后,终因重病不治而驾崩,端拱帝命人治丧造陵,因战事后国库空虚、百姓疲弱,便按最低的规制筹备,连陵墓都修得甚是敷衍。
旁的事都已落定,唯有傅玄的罪名,端拱帝迟迟不能决断。
在重掌帝位之初,他便恶狠狠地打算过,待傅玄归来,他必治以重罪,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发泄仇恨。两年过去,仇恨并未有半点消弱,直至太上皇被带回宫,兄弟清算旧日仇怨时,压抑数年的仇恨,尽数落在了太上皇这罪魁祸首身上,像是积攒了已久的力道被人抽去,反倒不似最初执念深重。
对于傅玄,端拱帝依旧憎恨,本欲处死,提起朱笔,却又犹豫。
那日伽罗诞子,阴雨骤晴,随同而来的,还有谢珩转危为安的喜讯。
端拱帝纵然曾对伽罗怀有芥蒂,心底里,对这个孩子终究有了好感——尤其伽罗诞下的还只是个女孩。倘若立时处死傅玄,心里反而会生出疙瘩似的。
犹豫数日之后,端拱帝终于决断,加封傅良绍官位,判傅玄流刑。
以傅玄那把老骨头,哪怕能熬过千里流放,也挺不过流放之地的苦寒。
但于旁人而言,流刑与斩首,终究有天壤之别。
旨意传出,连伽罗都觉得意外。傅良绍受命回京,叩首谢恩,旋即赶赴东宫,探望尚在襁褓中贪睡的外孙。
……
九月时,太上皇的陵墓仓促建成,太上皇由殡宫迁去下葬。
端拱帝藏了多年的心事了却,定于十月初在鸾台寺再做场佛事,虽是祈福之名,知情的人却都知道,他是想告慰文惠皇后和信王谢珅。
佛事隆重而盛大,整整二十一天,高僧云集。
端拱帝御驾出宫,亲往佛寺,至十月底佛事结束,才下令回鸾。
入冬之后,天气日益严寒,这日冷风骤起,飘出纷扬的雪渣。回宫路途已被清理干净,侍卫开道,端拱帝御驾在前,谢珩紧随在后。
行至中途,端拱帝掀帘望外,看道旁群山连绵,白雪降落。却未料祸事突至,数支极锋锐强劲的铁箭疾射而来,虽有禁军统领救护,并未射在端拱帝的脑门,却有两支在车厢内撞飞,扫过端拱帝的眉眼,刺出深深血迹。
禁军当即封锁附近,将潜藏在道旁枯叶下几乎冻僵的刺客抓获。
端拱帝的眼睛却就此重伤。
太医仓皇赶去救治,谢珩纵然心焦,却帮不上忙,将那突袭而至的铁箭取来一瞧,面色大变——筷子粗细的铁箭以精钢制成,箭头锋锐,身上有如蟒蛇缠绕般的花纹,布满倒刺。这种铁箭并不多见,谢珩却记得清清楚楚,那年母妃遇害时,受惊的马身上插着的也是这种铁箭!
几乎无需任何推想,那刺客必定是太上皇的部下,这回潜伏突袭,怕是复仇而来。
銮驾匆匆回宫,谢珩一面安排太医为端拱帝诊治,一面将刺客提来,亲自审问。
伽罗闻讯入宫时,段贵妃和乐安公主、贺昭都已哭成了泪人儿,端拱帝平躺在榻上,眼睛蒙着一圈白纱。她没瞧见谢珩的身影,有些担忧,问了徐善,才知道谢珩正提审刺客,遂道:“父皇呢,一切无恙吗?”
“父皇眼睛受伤了。”乐安公主脸色微微发白,强压着哽咽,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伽罗握住她手,温声道:“别怕,有太医在……”
“太医也没用,那箭头有毒,呜……”乐安公主双手捂住嘴巴,将哭声压回去,怕哭声惹人伤心,低头快步往外走。
伽罗同段贵妃对视一眼,知道这边无需她侍候,便追了出去。
外头雪落得越来越疾,乐安公主跑出内殿,正躲在外殿角落里,肩背抽动不止。
伽罗上前,轻轻握住她肩膀,揽过来,让她靠着。
“太医妙手回春,父皇会没事的。”她只能宽慰,“你皇兄在洛州的时候也曾被毒箭射伤,战将军疾驰了半个时辰才将他送去就医,父皇跟前有太医时刻伺候,不会出事的,别怕,别怕。”
乐安公主原以为剧毒必会取人性命,听伽罗这样说,才算宽慰了些许。
哭声渐渐停止,乐安公主鼻头发红,仍自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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