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还是柔软可爱的拂秣狗,半点不及当年威风凛凛的獒犬。
——看来皇兄对傅伽罗,是真的上了心。
乐安公主试着叫了声皇兄,没见谢珩应声,走进殿里去,还未到桌前,鼻中酸痒难受,捧着嘴巴,便打个喷嚏。
谢珩这才看过来,满身紧绷稍稍松懈,皱眉道:“受寒了?”
“嗯!”乐安公主颔首。
“战青不是跟着你?不知道照顾!”
“皇兄脑后还长着眼睛呢?”乐安公主微笑,裹紧了披风,不以为意,“召个侍医过来便是,皇兄脚下生风,惹怒父皇不说,还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害得我冒着寒风来追,关战青何事。”
谢珩也没辩解,扬声叫战青入内,吩咐他去请侍医。
乐安公主却已坐到了桌前,将阿白逗了片刻,瞧见旁边一段绢画,顺手取来展开一瞧,上头紫藤盛放,小狗午憩,十分有趣。
她瞧了会儿,心中洞然,“这是傅伽罗画的?”
“嗯。”谢珩劈手夺过,扔在旁边案台上,半点没提伽罗信里送狗的托付。
乐安公主撇撇嘴,“也没见多好看,那么宝贝!”她的鼻头脸蛋还红红的,因殿里尚未拢火盆,浑身热气一退,便觉冷森森的,不自觉抖了抖。
谢珩怕她着凉,瞧着衣柜并未上锁,寻了件厚披风给她,“先裹着,待会有了暖轿再回。”
乐安公主依言披了,沉默片刻,小心翼翼的道:“皇兄,你打算总这样跟父皇吵吗?”
谢珩觑她一眼,没说话。
朝堂上举步维艰,他当然不愿跟端拱帝吵。但端拱帝那阴沉的性子,有诸般冗杂朝务压在身上,若心平气和的说,他未必会当回事情,仍旧一意孤行,将那姜琦塞进东宫。必得争锋相对几回,才能认真去斟酌。
只是这些话,毕竟不能告诉旁人。
乐安公主见他不语,软着声音探问,“听父皇的意思,太子妃的人选,皇兄是想要傅伽罗?”见谢珩没否认,她颇泄气的道:“难怪父皇震怒。”
“你也觉得不行?”
“我说不清。最初知道皇兄照拂傅伽罗的时候,确实有点不高兴,但既然皇兄要对她好,傅伽罗没得罪过我,心地也不错,我没必要跟她为难。皇兄说得也有道理,傅家、高家的事,别说傅伽罗,就连傅良绍都不曾参与,不能迁怒她。但也仅此而已——”乐安公主将拂秣狗抱入怀里,“我可以对她好,但要她做皇嫂,皇兄别恼,我不乐意。”
谢珩觑着她,不辨喜怒,“为何?”
“她若成了皇嫂,傅良绍就是皇兄的岳父,傅玄就更高了一辈。虽说君臣有别,到了咱们跟前,他们都得跪着行礼,但跟仇家有了这层关系,毕竟……心里不舒服。”
谢珩沉目不语。
这事情他何尝没想过?在理清心意,决定将伽罗留在身边之前,他有许多个日夜,辗转反侧,翻覆犹豫、斟酌煎熬。
母妃被害的时候,他已十三岁,永远记得当时的刻骨愤恨,恨不能将傅玄和徐公望挫骨扬灰。皇兄被害的时候,他更是恨,恨不能将高家上下尽数送入牢狱,绳之以法。
让他对着傅玄、高探微尽晚辈之礼,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杀害母妃皇兄的罪魁祸首,决不可饶恕!待时机成熟,哪怕伽罗再怎么求情,他也绝不会阻拦父皇处置他们。
甚至连傅良绍,若非伽罗的关系,他也不愿有牵扯。
要跨过心里那道坎有多艰难,他比谁都清楚。
但二十余年,就碰到这么一个傅伽罗,深藏心底,无可替代。他既已想得明白,就不想因那些芥蒂错过。心里有沟坎,竭力跨过去就是;面前有荆棘,咬牙穿过踏平皆可;至于那道横亘的沟壑,无非是父皇积攒多年的仇恨,父皇要发泄,雷霆怒气、烈风暴雨,他都能咬牙承受。
只要能抵达彼岸,触到深藏数年的明媚春光。
毕竟伽罗和傅良绍没做过半点对不住他的事,这是谢珩最强硬的底气。
谢珩脊背渐渐挺直,方才的失落隐去,代之以坚定,“我明白,所以不奢求父皇立时答应。但父皇以君王的身份威逼伽罗,罔顾我的心意强行选定姜琦,这不行。”
“父皇逼过傅伽罗?”
谢珩没回答,又问道:“抛开傅玄、高探微。单说傅伽罗和傅良绍,你可愿意接受?”
“单是傅伽罗……”乐安公主偏着头,神情颇为勉强,“皇兄若是执意,我总不能阻挠,她那个人,也还算有意思。至于傅良绍,我不在意。但傅玄和高探微,绝对不行!”
“他们两人会血债血偿。”谢珩沉声。
殿内片刻沉默。乐安公主素来信重谢珩,亦十分怀念当年那桀骜顽劣、意气风发的少年——那比淮南时的阴沉、东宫里的冷厉更让她欢喜。倘若真的如战青所说,傅伽罗能令皇兄恢复旧时的意气,她愿意接受,甚至出手相助,帮皇兄一把。
哪怕父皇绝不可能让傅家之女入宗庙,在母妃灵前跪拜,能让她安然住在东宫,也是好的。
只是……
“万一傅伽罗藏得太深,总是找不回来呢?”
谢珩眸色微沉,神情稍露凶狠,“上天入地,都得找回来!”
——至少傅良绍还在他手里,他不介意卑鄙一回。
这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誓要挖出的架势让乐安公主打了个寒颤,没忍住,又憋出个喷嚏。心里暗恼战青怎么还没请来侍医,回头一瞧,就见那道身影恰好到了门前,拎着药箱健步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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