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柏瞧着她的神情颇感无奈。
七爷待她那么好, 三年前她在济南入狱, 七爷恨不得亲自去探看;去年冬天, 她染了风寒, 七爷二话不说, 就赶过去照顾;还有前天, 秦虎只央求个小太监传了个信儿, 七爷就吩咐小郑子去问了个清楚明白,甚至冒着风雨亲自去顺天府。
其实,这种事情, 随便吩咐个谁都能办得妥妥当当。
七爷这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她?
怕她着急怕她伤心。
她却好,得知七爷生病, 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可得知罗夫人去世,她立刻变得这般激动和难过。
分明她跟罗夫人根本没见过几面, 而且之前她落水, 不也是因为罗雁回?
她到底怎么想的?
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牵挂着, 却独独对那个最应该感谢的漠然以待。
青柏正觉不忿, 只听严清怡又问, “其他女眷呢?罗家二姑娘跟三姑娘可安好?”
“应该是平安无恙,”青柏沉着脸道:“不过想要她们立刻启程回来也不太容易, 总得把各样文书准备齐全,能在年底之前赶回来已经不错了。姑娘想过要怎么安置她们?”
严清怡没想过。
连她自己都是流离失所漂泊不定, 还真没有过多地考虑他人。
思量片刻, 开口道:“罗家宗族在真定府,就把她们送往真定吧。”
罗振业身为阁老时,曾拉扯和提拔过不少族人,即便因为势败牵连了一些人,可有的仍然在位,想必会善待罗雁菊姐妹。
青柏飞快地扫她一眼。
本来还以为她会把罗家姐妹接到这里来,没想到……的确,送往罗家宗族最合适不过。毕竟两个姑娘家,不可能自己养家糊口,再说以后还得嫁人,有长辈照看着才好。
一念转,想起严清怡也是自己赚钱养家,还供着弟弟读书学武。
又想起,三年前在济南府隔着窗子看张培源断案,她脸上流露出来的刚强和坚毅。
身为女子,她也是不容易了。
也不怪七爷对她念念不忘。
青柏左思一遍,右想一遍,声音却是和缓了许多,“姑娘可还有其他吩咐,要是没有,我这就回去复命。”
严清怡摇头,“没了,多谢你跑这一趟,”起身送他出门,走到院子,瞧见廊前盛开的菊花,突然开口唤道:“请留步。”
青柏回身,静静地等着她的吩咐。
严清怡咬咬下唇,低声道:“请代我给七爷问安……要是七爷康复,也请带个信儿给我。”
青柏应声好,大步离开。
正值晌午,天高云淡阳光和暖,一行大雁排成人字形点缀在天际,间或传来几声雁鸣。
严清怡仰头瞧了数息,直到它们远离了视线,才慢慢踱回屋子。
太师桌上摆着个蓝布包裹,像是她先前交给秦虎用来打点的那个。
辛姑姑笑道:“适才青柏拿来的,让交给姑娘。”
严清怡将包裹解开,露出里面半新不旧的桃木匣子,正是她那只,遂又原样系好,正要收起来,却感觉比先前重了些。
打开一看,除了原本她的那些金银钗簪之外,额外多了好几样首饰,另有五张银票。
当着辛姑姑的面,严清怡不好细查,提着包裹回到东次间,一样样把匣子里的东西摆在炕上。
她首饰不多,大都是出去赴宴时别人给的见面礼,每样东西的来处,她都记得。
多出来的是一套双色碧玺石镶成的耳坠、一对绿松石镶的侧簪、还有一对镶了黑曜石的赤金蝴蝶钗。
侧簪跟金钗倒罢了,严清怡匣子里就有样式差不多的,那副耳坠子却稀奇,从正面看是油汪汪的绿色,而稍微转动,又呈现出亮晶晶的紫。
碧玺石不难寻,可双色的却少见,尤其是这种两面成色都能看得过眼的,更是极为稀奇。
严清怡对着窗口细细端详好半天,不由惋惜,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工艺差了点,石头亮度不够而且镶嵌得略微歪了些。
宫里出来的东西最讲究工艺,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瑕疵,以至于她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
严清怡心念一动,急忙拿起侧簪跟金钗。
这两样石头打磨得倒是好,可那工艺一看就是个生手,像是练手之作。
可谁会闲着没事用这么贵重的石头练手?
严清怡蓦地想到了什么,顿时如火燎般,把钗簪放回匣子,定定神,抖抖索索地展开银票。
是四海钱庄的票,每张都是二百两,共千两纹银。
芸娘的话不经意间在耳边响起,“……趁着年少颜色好,多拢些银钱傍身,能置办几处宅子或者铺子,免得日后一文钱也得伸手要。”
严清怡深吸口气,将银票和炕上的首饰放回匣子,塞进炕桌的抽屉里。
收了别人的银子,总得该付出些什么,严清怡能做的一是饭食二是衣裳。七爷住在宫里,吃食点心不见得稀罕,而且巴巴地送进去还怕经了他人的手惹来麻烦,倒不如就做件衣裳。
想着,便起身走到西厢房。
昨天芸娘带过来的布很齐全,不但有桃红柳绿的鲜亮颜色,也有天青湖蓝等素净颜色。
严清怡挑了匹天水碧的杭绸,打算给七爷做件家常穿的圆领袍。
虽然她没量过七爷的尺寸,可先后见过这么多次,对七爷的身长心里有数,再者圆领袍不比裋褐。裋褐分上衣和下裤,做起来麻烦,而圆领袍就是直身袍子,又不用上领子,只要别做得短且瘦,长了可以把袍边卷上去一截,肥了的话可以系上腰带,并不妨碍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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