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时分, 晨阳冉冉升起, 在城门楼上映出温暖的金色, 正阳门缓缓打开, 青柏牵着马递上彰示着自己身份的腰牌。
守门的军士半句话不敢多问, 立刻放行。
青柏见时辰尚早, 估摸着七爷尚未起身, 便先回家稍事休息,喝了碗香稠的米粥,换过衣裳直奔皇宫。
谁知七爷已去了坤宁宫请安。
小郑子见到青柏, 立刻迎上前问道:“那位没事儿吧,到底为啥入得狱?”
青柏简略答两句,摇头道:“没事儿, 就是受了点苦头。”
小郑子手一抖, “用刑了?”
“没有,”青柏再摇头, “她在牢狱里还有个照应的人, 毫发无伤, 不过那种地方, 吃不好睡不好, 也算是受苦吧。”
小郑子松口气,“昨儿夜里七爷还问你有没有信儿, 今儿又起了个大早。以往他差人办事,可从来没挂过心。先前七爷声色不动, 我还以为他放下了, 没想到……唉,幸好人没事,否则,真怕七爷再给激出病来。”
正说着话,见李宝业陪着七爷走进院子,青柏紧走几步,上前行礼,“见过七爷。”
“几时回来的?”七爷微颔首,脚步未停,径自往书房去。
青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等七爷坐定,取出他抄录的那份《陈情书》呈上去。
七爷神情淡淡地看完一遍,只言未发。
青柏得了上次教训,并不觉得七爷是不在意,反而是太过关心以至于不知从何问起。青柏略思量,先把张培源夜审过程细细叙述一遍,待讲至张培源用刑,严清怡将手指伸进拶夹中时,果不其然地瞧见七爷暗暗攥紧了拳头,直到听说严清怡交过罚银安然离开,菜油慢慢松开,轻声问道:“那朱家的儿子是真傻还是装傻,这么说,卷宗是要送到京里来?”
青柏道:“是真傻,因为朱贵纵容着,这些年着实行出不少可恨之事,以前也曾有人往东昌府递过状子,但东昌府府衙上下都受过朱家好处,每有人告状,只罚朱家些许银两也就不了了之。因为东昌府知府跟朱贵关系颇近,加上牵扯到陆致,张培源不便再往深里挖,只能递交到刑部。”
七爷凝神思量片刻,唤了小郑子进来,“这几天你寻个机会去找范大档,问问他,上个月杨岳参奏陆致鱼肉百姓祸害乡里,怎么折子一直没递上来,是不是中间出了差漏。再告诉他,济南府最近有件案子也跟陆致有点关系,正好两案并作一案,往深里查往细里查……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真是两袖清风问心无愧,正好也堵住别人的嘴。”
小郑子痛快地应着,“我明白,这两天就往司礼监那边溜达,当说闲话说给范公公听。”
七爷浅浅一笑。
青柏心头却是一惊。
话虽如此,可为官之人,有几个能经得起细查的?尤其是远离京都的地方官,只恨不得把自己当大爷,骑在百姓头上。
七爷这是要替严姑娘出头了。
可想起严清怡,青柏不免替七爷不值。七爷都想拖着病体亲自往济南府去了,可她沉默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日日替七爷祈福。”
每年护国寺的头一炷香都是替七爷准备的,大雄宝殿侧殿还专门为七爷点着长明灯,皇后娘娘每隔几日便要茹素,也是为七爷祈福。
多她一个少她一个根本算不得什么。
青柏暗暗叹一口气。
等小郑子离开,七爷又问:“你临来时,济南府情势如何?”
明明是惦记着严姑娘,口头上却只字不提。
青柏心头一酸,又从头把严清怡让人在闹市贴《陈情书》,以及找人在蔡家门口哭丧等事无巨细地叙过。
当时严清怡在狱中,她能做出这些事情自然离不开在外面跑腿的李实。
七爷怅惘地叹口气,“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柏道:“是济南府司狱的次子,就是个草包纨绔,平常仗着老子的权势没干什么正经事儿,听说是受严姑娘胞弟所托,照应她的。”
言外之意,李实并非严清怡所说与她定亲那人。
可严清怡遇到这么大的事儿,她那未婚夫婿总得出头相帮一二吧?
七爷说不出心里到底是酸还是苦。
既怕她真有个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婿,又怕她是因为搪塞自己,而不得不编造的谎言。
有心吩咐人去查个一清二楚,可思量会儿还是打消了念头。
此时的严清怡却很平静,自打薛氏下葬就再没出过门,烧头七的纸钱也是让春兰出去买的。
济南府流传一种说法,说是人有三魂七魄,人死之后,七天去一魄三年去一魂,七满魄尽三年魂尽,所以每隔七天要烧次纸,共烧七次,而每隔一年都要到坟墓前祭拜一番,共祭拜三年。
整个七期,严清怡都闭门不出,偶尔李实过来以及春兰出去买菜会带来些许消息,诸如蔡家店铺已经完全倒闭,铺子里的东西被讨债人搬了个干净,甚至有些人还冲到蔡家要钱,连带着二姨父的兄长家也跟着遭殃,镇日不得清净。
二姨父气极恨极,不顾两个儿子阻挠,提笔写了休书亲自送到牢狱中,扔在二姨母脸上。
二姨母先前还维护着二姨父的面子,看到休书之后,把二姨父之前做的几桩缺德事抖搂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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