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 楚谣接着坐回去写字。
小时候, 她就时常见到她爹在书房里写字, 尤其是朝中局势风云变幻时, 书房外的院子里站满了焦急徘徊的楚党官员, 他依然在内波澜不惊的写字。
纸上通篇只有一个字, 静。
楚谣每当看到父亲不去处理公文, 长时间伏案写字时,就知道他遇到了令他难以冷静的烦心事。
当然,印象多半是十岁之前的, 这些年来能让父亲烦到去写字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
楚谣从前学着父亲,遇到麻烦也去写字, 但她发现这样做只能令她的心情愈发烦躁, 还不如发一通脾气,哭一场来的痛快。
但她如今逐渐懂得, 可以通过发泄解决的“问题”, 根本不能称之为“问题”。
而从前父亲教过的一些道理, 她也慢慢有了新的领悟, 就譬如这一句——诸事先问成败, 再谈得失者,已胜一筹。
……
只写到子时楚谣就去睡了, 五更醒来发觉寇凛睡在身旁,知道昨夜他回来的应是很晚, 不然不会睡到现在。
楚谣怕自己会吵醒他, 躺着不动。而寇凛起床之后,果然取消今日启程去往福建的计划,说案子还需要善后,往后推迟几天。
另一方面,被寇璇摆了一道之后,楚谣没觉得寇凛对自己有什么不同,只说寇璇身体不适,多陪她两日,并未说这“不适”的原因。
她并不在乎寇凛现在的想法,因为无论他想了些什么,稍后这些想法统统会烟消云散。
如此三日过罢,初四早上寇凛出门时笑着与她商量:“晚上我姐请你去她府上看戏。”
“我不爱戏文。”谢从琰估摸着今天夜里才会到,在此之前,楚谣不想再去见那个女人。
“还在生气?”寇凛这几日白天围着寇璇,晚上回来陪着楚谣,比在京城伴在君侧还要累心,又从门口走到案台前,看着她写字,“我姐是想给你道个歉,先前不是跟你说了么,她之所以闹腾,只是想确定我还是不是记挂着她……”
楚谣停下笔,仰头盯着他的眼睛:“你信了?”
寇凛有些尴尬:“不信。但她就算接着闹腾我也无计可施,如今转变策略不闹腾了正合我意。”
“你明白就好。”
“你莫要多心。”寇凛在她肩膀上轻轻按了下,“我在她面前这腰板的确是硬不起来,但有些事绝不会服软的。”
楚谣点点头,心道现在是不服软,往后说不定。
寇璇这是受到自己的启发,明白寇凛吃软不吃硬,看不起弱者,却还对弱者充满了同情心。
决定向自己学习,投其所好,再徐徐图之。
*
晌午,锦衣卫百户所外,冬日暖阳倾洒而下,笼的守门锦衣卫们昏昏欲睡。
一骑快马自北城门入内,询问过守城卫后,朝着百户所的方向而去。
正午街上行人虽不多,但也不少,通常情况在街上纵马疾奔,都得先高喊“让道”,以引起前方行人的注意。
可此时只听马蹄声,马上之人从容不迫的在行人中穿行,马也颇有灵性,根本不用他拉着缰绳调整方向,主动避开行人。
稍后,一人一马停在百户所外。
四个锦衣卫瞬间清醒:“来者何人!”
“谢从琰。”
四人愣了下,一时间都在想“谢从琰”是谁。尔后面面相觑,接连露出震色,是那位打的北元铁骑似丧家之犬的谢阎王?
甚至都没有让他拿出令牌核实身份,一个是百户所里如今住满了大人物,一个是他举止神态,一看便是久在沙场的武将。
“辛苦了。”谢从琰翻身下马,顺了顺马脖子上的鬃毛,将缰绳递给锦衣卫,示意他们好生照顾,又嘱咐,“去告知我外甥女,我在议事厅等她。”
……
楚谣算着时间他该是夜里才到,不想他来的如此之快,匆匆忙扶着腿去往议事厅里。
瞧见他略有些疲累的神色,便知他是日夜兼程赶来的。
“小舅舅。”她扶着腿慢慢走上前。
谢从琰一直也没有入座,背着手站在厅中,深深拢着眉头打量她:“怎么回事?”
楚谣这样喊他来帮忙还是第一次,但瞧着她一切安好,猜不出喊他来的原因。
楚谣走去椅子上坐下,也不浪费时间,将寇凛找到寇璇的事情说了一遍。
谢从琰冷笑一声:“还真是一点也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见他沉着脸就往外走,楚谣喊住他:“我喊你来,不是让你去找贺兰家麻烦的。”
谢从琰脚步一顿,走回她面前:“那是做什么?”
楚谣倒了杯茶,指一指身边的位置:“你嗓子都哑了,先坐下喝些水,我慢慢跟你说。”
谢从琰怔了怔,自从被她撞破身份,知道是他害她瘸了腿之后,楚谣再也没有这般与他和气过了。
他闷不吭声的走过去坐下。
喝着茶润喉咙,听楚谣道:“我怀疑寇璇从前是京城中人。”
“怎么说?”
“听寇凛说,他们从前逃难时从未去过京城,但寇璇明显对京城极为熟悉。”楚谣亮出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除夕夜里她送我此物,我说要戴着去参加开春的琼花琳琅宴……”
“琼花什么宴?”谢从琰从未听过。
“你瞧,你久居京城都不知道。那是先大长公主每年举办一次的私人宴会……”受邀者,皆是京中顶级权贵圈里未婚的公子小姐,她的爹娘就是在大长公主府认识的,“岂料我刚说完,她立刻提醒,说我已出嫁,无法参加这相亲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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