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二
这一天, 天空万里无云, 北方冬天的阳光照在天津总站的站台上,空气又干又冷, 离下一班从北京到这里的火车抵达还有二十分钟,但站台上已经来了许多人,几乎集齐了天津当下的所有当权人物和各界名流。站在最前头的就是不久前刚爬上位子的直隶省长,姓吴。站台上除了这些或披着威风神气军大衣、或戴着貂帽裹着裘皮的人, 还有一支军乐队和许多翘首等待的记者。
这么多人今天齐聚在此, 是要接一位从北京南下的全国闻名的大人物。
这位大人物就是南方的聂载沉。他因不久前刚结束的那场护国战争而被全国报章誉以反复辟英雄之名,声望卓著。两个月前战事结束后,老冯上位, 宣布恢复国会,国家重新步入正轨,举国欢庆胜利。他这次来北方的目的, 是为参加国会, 每到一地,无不受各界热烈欢迎。今天北京事务已毕, 他南下路过天津。
“来了, 来了——”
伴着远处传来的一阵鸣笛之声, 众人看见火车出现在了视线里。站台上起了一阵骚动。
军乐队的队长收到命令, 抖擞精神, 凌空舞了下手中的指挥枪头, 乐队立刻奏起高亢的欢迎乐曲。
火车仿佛一头喷着黑烟的钢铁巨兽, 轰隆隆地进了站台。停稳后, 一节车厢车门被门后的卫兵打开,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呢子军大衣的年轻男人,面容英俊,双目炯炯,正是聂载沉。
“聂老弟,你可算到了!自从三年前广州一别,为兄我就一直盼着能再和你晤面,望眼欲穿!”
吴省长快步上前,热情地握住了聂载沉的手。
这位吴省长,就是当日曾作为北府特派员南下和聂载沉会面的那位。如今当日总统没了,他却摇身一变,当上了直隶省长。
聂载沉亦笑,颔首回应。
寒暄几句,吴省长回头,冲着身后众人哈哈笑道:“我与聂督军从前在南京就有过兄弟交情!今天他了这里,机会难得,公事之余,我定要与他好好叙旧一番!”说完站好位置,让记者拍照。
这种场面话,聂载沉早见惯不怪了,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众人纷纷附和,争相上来和他打招呼,站台上闪光灯一片。拍照后,在军乐队奏出的乐曲声中,省长带着贵宾出了站台。
火车站外的路边也聚了许多前来欢迎的人,大多是市民和手里举旗的年轻学生,看见聂载沉的身影出现,欢呼声四起。聂载沉停步,挥手向着自己致意的学生招呼了一下,随即坐上一辆汽车离去。
他要在天津停留两天,下榻在了著名的利顺德大饭店。抵达后的当晚,受天津文化人士的邀请,在吴省长和各界名流的陪同下去看戏。唱戏的女伶现在红得发紫,大受追捧,据说还是某个不久前在护国战争中遭受牵连被迫下野如今寓居天津的某公的干女儿。
台上女伶的戏唱得自然好,行云流水,满堂喝彩,看完戏后,聂载沉以劳累为由早早回了饭店休息。谁知第二天,报纸不但报道他抵达天津的消息,同时,在小报的报头上,竟然出现了关于他与昨晚唱戏的女伶的桃色新闻。
根据这些小报的描述,该著名女伶几年前本是在广州唱粤戏的,当时就已小有名气。据说那时就和聂督军有旧了,至于后来为何她辗转飘零孤身到了北方改唱京戏,那就属于不可说了。总之消息描述颇是暧昧,暗示当时因为男方已婚,不容于夫人。
这则新闻顿时吸引了大众无数目光,当天诸多晚报疯狂转载,一夜之间,护国英雄与乱世红颜的桃色往事,传得人尽皆知。
次日,聂载沉在天津事毕,计划明早动身离开。当晚,直隶省长包下了一间大饭店,贵宾陪坐,为聂载沉送行。
聂载沉到天津后,从早到晚,所到之地记者全程跟踪。当晚的这场饭局,自然也有记者请求入内拍照报道。
吴省长刚上台,屁股还没坐热。因为这地方和北京近,风云变幻,直隶“总督”的位子不大好坐,几年间,人是走马灯似的换。他私心想多蹭些现在这位声望卓著的护国英雄的光,自然愿意让报纸渲染自己和他的关系,一口答应。酒过三巡,省长笑道:“聂老弟,你在广州多年,广州只听南戏,不听京戏。昨晚我们这边的戏,你听得可还入耳?”
“京戏粤戏各有所长,南北习惯使然。昨晚的戏,自然是好。”聂载沉道。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吴省长朝包厢门口的方向轻鼓手掌,又扭头笑嘻嘻地说:“昨晚唱戏的女伶,老弟你或许不知,现在在我们天津鼎鼎有名,多少人一掷千金,想听她开腔唱一句都没机会。自古美人爱英雄啊,她对聂老弟你却无比敬仰,这不,老哥我晚上索性就把她也叫来了,让她给老弟你敬杯酒。”
众人转头,看见门外进来一个女子,一身丽衣,面染胭脂,身姿曼妙,双目如水,果然是小玉环。
报纸大加转载的关于聂载沉和小玉环的旧日桃色新闻,在场谁人不知?见她进来后,一双妙目盈盈望着座中的聂载沉,朝他姗姗而去,顿时跟着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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