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使然,樊统领水性不佳。”贺灵川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半信半疑。毕竟樊胜成名已久,拳头又硬,败给一个十七八岁毛头小子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灵虚城风气浮夸,人均吹牛高手,手底有两分功夫的往往能吹成十分。就是菜场边上的小苍蝇馆子,坐在里头喝酒的穷酸也敢说自己要干几万两银子的大生意。年赞礼不信,有什么奇怪?
贺灵川也不多解释,转了话题问伏山越:“你找到什么了?”
伏山越摇头。
“天雨楼一会儿就要开拍陈年灌血藤。”贺灵川立刻道,“过去看看?”
“那有什么好看?”又不是兔子,对草药没兴趣。
“水族的落鳞症,得用陈年灌血藤结出来的果实配药去治。”贺灵川在盘龙城偶尔给阿洛打打下手收集材料,对灌血藤可不陌生。有意思的是,这种藤蔓在赤帕高原不少见,却不能生长在贝迦国,连人工移植都办不到,“咱们的熟人,很需要吧?”
“仲孙?”伏山越咧出一口白牙,“有意思,去看看。”
贺灵川向年赞礼笑了笑,道了个别,与伏山越联袂离开这个厢房。
直到走出回廊,伏山越才问他:“你怎么跟个降将聊上了?”
打照面时没想起,后来他就反应过来了。
贺灵川一怔:“降将?从哪里降的?”
伏山越记起他是异国人,不了解个中弯绕:“那原本是鸢国的将军,去年起兵造反了,又投靠我们贝迦。不过去年夏天在鸢国境内那场仗没打好,虽然报了功但折损许多手下。我听说他一直想跟贝迦借兵,回去复仇。”
贺灵川好笑:“用自己的兵打都输了,再借兵就能赢么?”
“可不就是么?”伏山越不屑,“贝迦最不缺降将,他能借到兵,我就佩服他。”
“怎有这么深的执念,非要跟故国打仗?”
伏山越笑道:“降将得有战功,我们才能高看他一头。我不是说了么,贝迦从来不缺降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蜿蜒石径,一路上到天雨楼。
这楼位置虽然最高,但就位于巨大的石壁下方,上面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积水落下,如同天雨,滴滴答答打在屋瓦上,溅起琳琅细碎的声音,悦耳清心。
天雨楼也是三层,因为潮汽很重,楼身覆盖大大小小的藤蔓,那场景让贺灵川记起盘龙城的南大门。不过天雨楼的外墙上趴着的当然不是食人藤那么煞风景的东西,那些藤蔓开出来的花也很漂亮,红紫粉黄,给深秋添上一抹艳色。
这里面的发卖进行得如火如荼。
仆役将两人领进二楼小厅时,灌血藤的发卖已经开始了。
这东西乍看之下很像食人藤的近亲,长相狰狞,体表有尖刺,但实际上它并不以人畜为食,藤身上的伤口流出来的红色液体也不是血,而是藤汁。这种藤条生命力顽强但长得很慢,三十年才开一次花、结一次果,再下次又要等上三十年。
摆在展台上的灌血藤,已经结出了浅红色的浆果。等到果实颜色变成深紫,才算完全成熟,可以入药。
贺灵川看过拍品说明。此物原在盘龙荒原的赤帕高原上最多,但百多年前荒原化作沙漠,这种植物也跟着一起消泯,变得非常珍贵。
这一次的拍品是从东边大陆上运来,算好了落果周期,很不容易。
贺灵川对“很不容易”四个字的理解,就是要价不菲。
说来也怪,灌血藤明明长在陆地,一年到头都不需要浇几次水,偏偏果实可以治疗水族的落鳞症。
病弱的水族,体表的鳞片一旦脱落就不长了,皮肤长时间曝露在空气或者水中,很容易患病。就算鲛人可以上岸,但脱鳞的皮肤时常开裂流血,连保水阵法都不好使,十分痛苦。
所以这厅里坐着的水族,或者水族的代理人也是最多的——毕竟不是所有水族都能上岸行走。
伏山越走进厅内,目光在全场一扫就亮了,指着前排一人道:“正主儿在这里了。”
贺灵川一看,那也是个蓝皮的鲛人,侧颜和仲孙谋有两分相似。
“也是仲孙家的?”运气真好。
伏山越嗤笑一声:“他是仲孙谋的长兄仲孙策。仲孙家到他们这一辈,只剩他了。”
仲孙策的三弟死在伏山越手里,二弟死于贺灵川的伎俩,这是怎样的孽缘?
现在场上正有七八家都在举牌,竞拍灌血藤的归属,看起来相当激烈。
仲孙策也是举牌人之一。
他还年轻,用不上灌血藤,贺灵川推测他是给曾祖父仲孙驰竞拍的,毕竟那头鱼人已经老到用不老药来延命,身上的鳞片大概就像百岁老人的牙一样,掉或不掉全凭它们自己的心情。
这是仲孙家的正事儿,仲孙策顶着丧弟之痛也得来办。
几轮下来,竞拍者剩三个。
落选者纷纷离场,仲孙策边上的座位也空了。
贺灵川往那里一呶嘴,伏山越会意,施施然走了过去,一P股坐下。
仲孙策一见到他就脸上变色:“你来作甚?”
“走累了,来看看热闹。”伏山越一招手,小厮就过来送茶水,“仲孙老爷子可好?”
仲孙策不吱声。
仲孙谋之死,在家族掀起轩然大波,随后都云使又来调查不老药案。
这两件事都瞒不了人的,现在灵虚城上流圈子都在传,仲孙家要倒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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