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心中大喜。
她忙呷了口茶,掩饰住心中喜悦。
如此这件事便算成了,她办成此事,太子定会记住这个恩情。
宋氏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最后,她选择尊重瑶瑶的意见。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德妃得到想要的答案,又和宋氏闲聊几句,便让小內侍将宋氏送出宫。
她则立即换了衣裳,往金銮殿中,去找安庆帝。
待穆砚之得到消息时,安庆帝已经写好了赐婚的旨意。
此事,方尘埃落地。
宋氏走出朝露殿没多久,外面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下的突然,不过片刻,皇城笼罩在烟雨中,雾气蒙蒙。
小内侍没带油纸伞,慌得手忙脚乱。
雨水滴答滴答,打湿了宋氏的双肩和鬓发。
斜里突然伸出一只烟青色的油纸伞,撑了过来,挡住雨水。
只见穆砚之一袭暮山紫的长衫,衣领绣着松柏和竹叶的花纹。
朦胧的雨水中,他目若点漆,鼻挺唇薄,如雾中花,水中月。
小内侍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宋氏心中一颤,定定的望着穆砚之,甚至忘记了行礼。
穆砚之轻声道:“退下。”
小内侍不敢多言,忙退了下去。
雨中只剩宋氏和穆砚之两人。
穆砚之撑着不大的伞面轻声道:“孤送顾夫人一程。”
宋氏知道她该行礼,应该推脱,但鬼使神差的,她点了点头,竟同意了让太子殿下为她撑伞这种荒唐事。
两人撑着伞走进雨中。
雨越下越大,大理石地面溅起的雨水打湿了宋氏的裙角。
穆砚之一直斜着撑伞,他肩头被雨水打湿,而宋氏却稳稳的罩在伞下。
宋氏心里喟叹了一声,停下脚步道:“殿下可以坐辇轿,不必陪我。”
穆砚之却道:“应该的。”
宋氏道:“殿下想必已经知道德妃娘娘与我说的话了。”
穆砚之迟疑了片刻,道:“是。”
宋氏停下脚步,紧紧盯着他,眼中寒光乍现,“殿下,我这一生只剩两个牵挂,便是我的一双儿女。”
“泷儿是儿子,我不太担心,但瑶瑶……”
她话中带着哽咽的哭腔:“瑶瑶是我的心头肉。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大本事,但若有人敢动瑶瑶,或是负她。我就算是舍了这条老命,也要杀了负他之人。”
宋氏少有这般尖利的时候。
穆砚之静静地听着,末了道:“孤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宋氏多么爱顾云瑶。
虽然平日里宋氏过于软弱,但她对瑶瑶的爱却一分不少。
“顾夫人放心,瑶瑶亦是孤心头至宝。”
“今后孤在,便无人敢伤她、负她。若有人伤她分毫,孤定杀之偿命。”
“如果……”穆砚之顿了顿,“负她伤她的人是孤,孤定会亲手了断自己。”
他的声音不大。
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字一句飘进宋氏的耳中。
宋氏心头大震,刚才她的一番话已是僭越。
却不曾想穆砚之一席话,更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
堂堂一国储君,居然要为女子自尽,传出去天下之人都会耻笑他。
可他仍镇定自若,像是不知道自己这一席话有多可怕。
雨丝漫天。
宋氏定定看了穆砚之许久,终于俯身行了一礼,“希望殿下记住今日一席话,瑶瑶……便拜托殿下了。”
穆砚之回礼:“必不负夫人所托。”
雨丝缠绵,宋氏慢慢走出了皇城。
雨还在继续下,沈乐璜抱着双手走了出来。
他并未打伞,任由雨丝打湿了他的双肩。
沈乐璜吹了个口哨,“殿下呀殿下,要我说你可真会挑相好,大舅子不好惹也就罢了,怎么丈母娘也这般刚烈?”
“实在是太可怕了。”沈乐璜边摇头,边发出“啧啧”的惋惜声。
穆砚之懒得看,他只是道:“知道顾泷在哪吗?”
沈乐璜吓了一大跳,“不是吧殿下,你这时候去找他,可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穆砚之冷冷的盯着他。
不过半刻钟,沈乐璜举手投降,“好了好了,劝不过你。我带你去还不行!”
春风楼。
二楼雅间中。
顾泷一人独坐,桌前摆满了空掉的酒坛。
门扉轻动,穆砚之静静走进来,坐到他对面。
顾泷狐狸眸闪动,冷笑一声:“殿下是来看我笑话的?”
“也是。”顾泷自顾自点头,“我机关算尽,甚至不惜将瑶瑶软禁,最后却还是被你得逞。”
顾泷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继续道:“只是这值得么?德妃是殿下的暗线吧,如此一来,已经暴露了,不管是陛下还是潘皇后,想必都会察觉不对,下次若再有什么事,德妃这枚棋子便算是废掉了……”
虽然满身酒气,但顾泷狐狸眸中清冷一片。
穆砚之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放在紫檀木雕花的案桌上。
烛火下,匕首剑鞘反射着阴冷的光。
那正是多年前,林望舒试图杀穆砚之的那一把。
顾泷不知内情,冷笑道:“怎么,现在就迫不及待杀了我?”
穆砚之将匕首推到他面前,“这个给你,今后你若想杀孤,只要拿着它来,孤便不会有任何反抗。”
“哈哈哈。”顾泷乐不可支,拿起匕首。
一瞬间,寒光出鞘,顾泷手握匕首,反手抵在穆砚之脖颈处,狐狸眸中满是杀意,“你当我不敢么?”
穆砚之仰着头,只是道:“当然不是,只要顾公子想,大可以现在杀了孤,孤不会反抗。”
烛火摇曳,倒映着两人的影子。
昏黄的火光中,两人对视。
穆砚之眸中一片坦荡,顾泷狐狸眼中光芒明灭闪烁。
许久。
“啪”一声,顾泷松手,匕首摔在紫檀木案桌上,砸出一个小口子。
“至于你刚才的问题,孤回答你,值得。为了瑶瑶,一切都值得。”穆砚之轻声道,随即拢了拢衣袖,起身离开。
只剩下顾泷,孤零零坐在烛火中,看着匕首,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末了,他认命般叹了口气,将匕首归鞘,收入怀中。
白釉杯中还剩下一点残酒,顾泷端起,一饮而尽,撂下杯子,走出春风楼。
楼外,雨丝漫天,天空乌云密布,不见一丝亮光。
他也不撑伞,信步走进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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