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升上夜空,毫无遮拦的月光洒下,顾府之上,仿佛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轻烟,朦朦胧胧。明希院西边火焰冲天,熊熊燃烧,木头在火中发出呻吟,火星四溅。
人影攒动,到处都是抱着水桶灭火的小厮、婢女,乱作一团。
顾砚之站在顾府外街衢上的老榕树中,隐匿在树影里,静静注视着一切。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顾云瑶身上,看着她放声大哭,哭的累了,被顾泷和婢女搀扶着回了屋。
她背后的伤口定是裂开了,轻裳染了一丝红,刺眼的很。
“少爷,该走了,等会火灭了,便不好走了。”林掌柜站在树下,低声劝道。
顾砚之明白他说的有理,但脚下像扎了根,动弹不得。
林掌柜长叹一声,劝道:“少爷,不能告诉三姑娘真相,潘家虎视眈眈,一直在追查你的下落,如果发现你与三姑娘有关系,三姑娘的安危不保啊!”
“现在林家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潘家抗衡,少爷,来日方长啊!”
夜风轻抚,榕树枝头摇晃,发出飒飒声响,透过树叶罅隙,月光斑驳落在少年脸上,他的眸子闭了闭,沙哑的嗓音终于道:“走吧。”
我会回来的,待到我权势滔天那一日,我定会回来找你。
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浴血奋战,为你双手奉上。
但你也别想再离开我。
*
顾云瑶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后,天亮了,满目疮痍。
火灭了,下人们从房屋中找到一具烧焦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因为小满和惊蛰的证词,草率的认定顾砚之已经死了。顾府上下除了顾云瑶、小满和惊蛰,无人再关心顾砚之,他的死如一朵浪花卷进大海,惊不起一丝波澜。
至于尸体,顾老太太捻着佛珠随意摆了摆手,下人们裹了草席随意在墓园找个角落埋了,便算完了。
从顾云瑶受了一鞭子,到顾涣疯了,再到一场大火烧死顾砚之,顾家短短五六日发生了许多事,顾老太太心里打鼓,翌日立即亲自去了寺庙,拜佛求了求平安。
顾泷留了下来,家中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不放心离开宋氏和顾云瑶,和攀山书院的季先生辞别后,他收拾了行囊,回了顾府。
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时光匆匆,转瞬即逝,不以人力为转移,转眼间,三年时光一闪而逝。
如今已是安庆十六年二月,刚过了冬日,街衢上还能看到未消融的雪,堆在路边,天气仍是寒凉,行人大多穿着冬衣,形色匆匆。
珧光阁外,梨树刚刚抽了嫩枝,遍地草芽刚刚泛着青绿,听春着了一身浅红夹袄,手上提着食盒穿过抄手回廊。
珧光阁外正聚着一群小丫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听春一见眉头立时倒竖,呵道:“一个个不干活竟在这里扯家常,我看就是三姑娘太纵容你们了!”
丫鬟们立时住了嘴,垂着头行了礼,其中一个胆子大一些,吐了吐舌头,“听春姐姐,不是我们不想伺候,是姑娘在看书,不让我们近身。”
听春一听心里皱眉,哼了一声,“我进去看看,你们机灵点,把游廊扫了。”
话毕,她掀开帘栊,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里屋角落处三足铜制博山炉缓缓升起一缕青烟,左边墙壁立着个黄梨木多宝格,中间放着一张红木嵌螺纹案桌,窗牖下搁着个黄梨木云头镂空双钱花躺椅,少女手执一卷书,懒洋洋躺在上面。
日光透过支摘窗的缝隙洒在她白皙的侧脸上,一双杏眸含着春水和秋色,盈盈波光潋滟。
见听春进来,顾云瑶并未抬头,翻了一页书。
听春放下食盒,取了一碟子栗子糕,小心翼翼劝道:“三姑娘可要吃些糕点?”
顾云瑶并不点头,低声道:“放着吧,你去了街上?”
一听提这个,听春眉飞色舞,顾不上糕点,坐在一旁的鸡翅木香几上,手舞足蹈,“可不是,今个奴婢特意经过酒楼,果然各个酒楼的说书先生都在讲太子呢!”
“要说太子可真是传奇,一年半前,他还只是个边陲小镇的守城士兵,在和胡人作战中立了功勋,结果呢,人家居然没要!说平生愿望便是保家卫国,河清海晏!”
说到起兴起处,听春喋喋不休,“然后一年前,也是他,当时太子还叫林安吧,参加了科举,居然一路到了殿试……”
顾云瑶仍是执着书,耳畔响着听春的话。
后面的,她也一清二楚,林安参加安庆帝主持殿试,正被安庆帝瞧见,他眉眼生的和安庆帝一模一样,传言金銮殿上,安庆帝当场失态,不顾科举正在进行,直接问林安身世。
林安回答他生父不明,生母五岁去世,随后他被一对林姓夫妻收养,但十三岁时林姓夫妻也双双去世,自此只剩他孤苦伶仃。随即拿出一块生母逝世前留下的夔龙云纹环佩,不想安庆帝只看了一眼便老泪纵横。
随后宫中多了一位皇子,林安也改名为穆砚之。
听春继续道:“啧啧啧,当时京都中人便以为是传奇了,谁能想到半年前林家平反,林家姑娘居然被追封为了皇后,他也被立为太子,现在京都酒楼,到处都在讲太子的事迹,说前日封赏太子的典礼上,礼成那一刻,原本阴沉的乌云被撕开,阳光正直射在太子身上,那可真是天赐祥兆!”
“姑娘,你说奇不奇?现在京都各处都在议论此事,说太子文韬武略,天降祥瑞,乃是天命之子。”
这些情节与原著中描述的一模一样,只是提早了一年。穆砚之先是从军中起家,又参加科举一路顺畅,在文人中声望颇高。他一回宫,安庆帝给了他颇多优待,远超过以前的大皇子,现在的雍王穆碀之。
安庆帝更是借此机会追查林家当年真相,为林家平反,又力排众议,将林望舒追封为皇后,立穆砚之为太子。
看着一切美好,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顾云瑶勾了勾唇角,长叹一口气,“传这话的人恐怕从没想过太子的处境罢了,这话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
“姑娘的意思是?”听春不明所以。
顾云瑶却阖上书,不想谈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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