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浩方早就知道二姐有两个陪嫁的庄子,还有两个铺子,搭着卖点地里长的用的东西,他从来没问起过,那都是媳妇陪嫁的,他不会惦记女人的钱。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些铺子庄子是吴老爷派的人在管,二姐只是按季收钱而已,要问她那庄子铺子什么样,估计她也不知道。
以前他这么想,现在他却有些不确定了。后来他又故意试了几回,先是让柜上的人给昌伟和昌福出道难题,然后他躲开就等着看他们回家去问二姐。还别说,她还都能给他们摆平了,看得出来她不是头一回教人,说一半留一半让两个孩子自己想。他心里都在猜说不定那吴家几个小儿子都是她教的?想完他就觉得这不可能,二姐出门时敬宗还没出来,敬贤也才三五岁大,敬泰那时倒是够大了,可他总不会是她教的吧?吴家长子啊,吴老爷怎么也不会这般儿戏。
不管怎么说二姐确实有本事,这让他心里又喜又忧。就好像原来进店要了盘炒白菜,快吃完了才发现下面盖着半盘子肉。二姐的本事是个惊喜,可他又怕这份本事让她会不好管教,刚起了这个念头就又消下去了,二姐嫁给他都十年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也没有了。要是她刚进门时就显露出来她有这份不输给他的本事,那他倒会在心里掂量掂量,可这都快过了半辈子了,他也不怕她再生出什么外心来。想明白这个,段浩方心里就只剩下喜了。还想这吴家好啊,吴家是真好,吴家出来的姑娘更好,真是什么都会,能干!
于是二姐就慢慢的觉得段浩方这人变了,变怪了,爱拿外头柜上的事跟她说了,说还不是白说,带着那么一股等她说点什么的意思看着她。见她不多说,就连昌伟和昌福一起叫过来,一家人就跟平常说闲话似的拿柜上的事聊,二姐有时不知不觉被带着就多讲了,有时是昌伟或昌福问她,有时就是段浩方直接问她,躲不过去只好张口。
渐渐的她也知道了他在外头已经偷偷开了两间较大的店,各店连柜上带小工都有十五六个人,还租了间仓库放货。他到现在都不敢实打实的开铺子做生意,连仓库都是租的就是存着随时走人的意思。
“我还是想到外头去。”他叹着气这么跟二姐说。当然他的意思不是想回南方,而是像以前在南方时那样带着货走,而不是呆在一个地方开店赚死钱。她明白,他是只想做中间人,这边货入手那边就出手,货不在手中压着。
“这样来钱快。”他说。店放在那里就是家底,也是防着万一货压在手中了不至于变成死的,还有个出的地方。可是他要想跑出去,家里这一摊事又不敢放下,昌伟还小,等他能到柜上去还要好几年。
二姐觉得不太可能,他这话的意思是想让她替他看着柜上的事,然后他去外面跑货?这样一想就让她出了一背的冷汗,几天都不接他的话。
段浩方看二姐已经是明白了,这天晚上两人躺下时他扒着她的肩在她背后小声说:“宝儿,我信你能撑得起家里的事。”
他都把话说白了,她也没法再躲了,翻过来瞪着他道:“你说的轻巧!你想过没怎么跟爷爷说?现在外头的事多数都在你手上压着,你是想走就能走的?一走几个月不回来,家里还不乱了套?”
他见她松了口就笑了,其实段家外头的事他倒真不怎么放在心上,大老爷还没死呢,就是没他段家的天也塌不下来。他不敢走是不放心自己那两间铺子,那可是他半辈子的心血。
他揉着她的肩软声道:“家里有大伯看着,现在不是还有昌兴吗?出不了事。你就在家里看着孩子,店那边我也让人过一段时候就过来,你看着点不出大事就行。”他想了想,搂着二姐在她耳边交了底:“我看明白了,这个家日后还是会交给大房,就是给我也有一堆人压在上头,等分到咱们手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一点肉汤了。趁我现在还跑得动,不如到外头多跑几年多赚点钱,日后咱们的孩子也不必看他们的脸色。”
他边说边叹:“我今年都三十四了,不知道还能干几年……”从昌兴娶媳妇起他就觉得自己老了。
二姐听了直接就顶回去:“才三十就觉得老了,哪怕你只活到五十呢还有二十年!二十年多少事干不完?爷爷都多大年纪了还精神着呢,你倒嫌老了?”说着用力推了他一把,气呼呼的翻身背对着他。她最不爱听这个话,因为她心里也害怕。这会儿的人到底能活多少岁?她心里没数,从前几年她就害怕吴老爷和吴冯氏出事,怕哪一天吴家来人说他们……!真到那天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天塌了。
说起来他也三十多了,她现在才觉得他比她大那么多不是个好事,要是他走在她前头……就算他什么都不干,只要是个男人在家里呆着就好像镇住了家,家就稳了。她也见过男人死了的寡妇,那整个人都跟也死了似的,连那一片的房子都死气沉沉。
他还在她背后小心翼翼的给她拍背顺气,怕外屋的丫头听见屋里的动静,贴着她的耳朵小声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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