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姐这一年过得可舒坦,自打去年除夕祭祖开了宗祠进了宗谱,吴老爷赐下个大名‘宝’字,这下吴家内宅上下看着这位新出炉的宝二姑娘眼神都不一样了,透着那么股子亲热劲。
吴冯氏请了针指出众的妇人教她女红针线,吴二姐当面答应得挺好,背过脸就忘个干净,一次二次那位妇人还教训她,也曾到吴冯氏的屋子里去抱怨,说二姑娘这样回头嫁出去可不会得婆家的心。
吴冯氏杂事多,对吴二姐又看重,觉得她见人知事不比平常丫头,对那针指妇人的话总是左耳进右耳出,那妇人不曾在别人家遇到过这种事,那些人家只要听她一说这姑娘家的不肯用心学女红针线,无不严责打骂,哪知这吴家屯的吴老爷家竟然如此放纵自己家的姑娘,她心中不服,觉得自己的本事让人看轻,平常无事就嘴里不干不净的跟婆子丫头唠叨,什么这二姑娘嫁出去不出三年就一定会被婆家退回来!
粗使的婆子们不懂事,把这当笑话讲,不巧让冯妈妈听见,唬了一大跳!她不去管那多舌的针指妇人,只管把那群婆子捆起来打了一顿。哪知不出几日这话就传到吴二姐的耳朵里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多嘴!冯妈妈晚了一步这几个多话的婆子就被吴二姐捆了扔到庄子上去了,她急得跺脚,那些婆子都是坐五十望六十的人了,平日里早就不让她们干活了,瞧着年纪大了点,也就是白养着她们。可那庄子上可是不养闲人的,六七十的老汉也要下地插秧,只要还能动就要干活。
冯妈妈自那回听见二姐跟吴冯氏说话以后轻易不敢去招惹她,见她在人前倒是挺和气的,偶尔也疑心是自己做梦。几年过去不见有事,渐渐的也快把这个给忘了。哪里知道二姑娘是不发威则已,一发威就这般吓人!二姑娘的婆子来找她拿主意,她就想这事还是要让太太知道,这边送走了张妈妈,转头去见了吴冯氏。
吴冯氏最近心情好,一边盘账一边听冯妈妈小心翼翼的说,她没当一回事,回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几个婆子罢了。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历来都是不养闲人的,就是我和老爷这日日也不得闲。平日里不过睁一眼闭一眼不去管她们,本是我们主人家宽宏,谁知竟让这些婆子如此随便。宝二丫头管得好,让她们到庄子上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也省得一天到晚嚼舌头根子!”吴冯氏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乱嚼舌头的长舌妇人,可这样的人哪个院子都不缺,再说不过几个下仆妇人,她又怎么肯为这种人扫了自己姑娘的脸面?
冯妈妈见吴冯氏不肯让她们回来,嗫嚅着把这几个婆子跟针指妇人的闲话捡还能入耳的学了遍,至于那二姑娘嫁出去定会让婆家退回来的话,就是借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说。
吴冯氏起初脸上还带着笑,越听脸越黑,最后听冯妈妈说:“之前奴婢婢已经使人打了她们一顿,长长记性教训,想是日后再不敢了。只是若是将她们这样赶出去,怕是外面更要传二姑娘的闲话…”
“她们敢!!”吴冯氏拍案而起,震得桌案上的纸笔都移了位,冯妈妈吓白了脸,不知道哪句话吴冯氏听得不顺耳,立刻半矮了身软声喊道:“太太消消气…”
吴冯氏阴阴一笑,在屋里转了两圈,竟像没看到冯妈妈似的,半晌归座,平静唤来屋外候差的婆子,叫传外院管事。
管事来了不敢进屋,站在外廊门口对着门里的吴冯氏请安,说:“太太有何吩咐?”
吴冯氏坐在门里的小榻上,脚边搁着火盆,手中拿着本账,慢悠悠翻。
三九寒天管事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半盏茶后吴冯氏使着小丫头把账册递给管事。
管事接过一看,这是院中仆人的花名册,从头到尾好多名字上都划了圈,他心中不安也不敢问,偷瞧吴冯氏脸色。
吴冯氏端起茶抿了口,说:“宅子里的人多了些,改日唤人牙子来,将这册子上圈了的都卖了吧。”
管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他还没来得及求情,吴冯氏起身回里屋了,他一个男仆也不敢在内宅太太正房内高声叫嚷,握着册子哆嗦半晌,黯然离去。
这吴家大宅要卖人的消息一传出来,仆人们个个胆战心惊,纷纷猜想自己平日里有没有偷懒耍滑。
吴老爷晚上就知道了这件事,也拿着吴冯氏给管事的册子看了看,发现都是些年老体弱的仆人,这些人平常干活越来越少,可是却个个都成了半个主子般骄横,吴老爷在外面也多少听说了些自家老仆做的腌臜事,不过都是老脸面,他也只能不痛不痒的说他们两句,吴冯氏这一手可算是搔到吴老爷心中的痒处了,当下也不顾管事结巴着求情,只说了句:“内宅琐事还拿到前院来?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晚吴老爷回了吴冯氏的屋子,吴冯氏眼圈泛红捡着那讲吴二姐的难听的话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哭道:“我只是想,若是日后我与你有个好歹,这家中只剩下他们兄妹几个,那些下流东西还不活吃了他们?如今是我们在,这些人就敢这样话里话外的糟蹋我的姑娘,若是我不在了,我那可怜苦命的女儿可怎么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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