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选择独自踏上这样的旅程呢?
在攀上第一座山峰之前,白凤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森林的沙土与雪水相融,在低温的影响下几乎全都变为冻土,不过这里还是山下,因此冻结的形态并不稳固,白凤的双脚尚且能够感觉到脚底下是可靠的大地。
来到那座建在两山之间的土地庙前,他忽然想要效仿上次徐七爷带领众人所做的那样,向土地神行礼,不过他并非在祈求平安,而是在心里问道。
“为什么非要找到不可?”
想罢,白凤拿出改良过的攀山镐,沿着上次登山的路线继续行进。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山上的积雪不厚,小心一些就可以避免踩到暗坑,然而当他走到峰顶时,身边的一切在眨眼之间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随着风势的增强,落雪的速度也在明显变快,空气开始变得稀薄,眼前的一切景色仿佛都隔着一层白色薄纱,脚下的雪堆积到膝盖处,使人根本看不见路上有什么,这导致白凤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进行一次赌博。
完美的登山路线此时已经不复存在,赌徒只能用最小的赌注去换取获胜的唯一机会——这是人和山之间的赌局。
脚下的冻土地又滑又险,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雪堆,好像随时都会塌陷似的,一不小心就会连同自己与面前这个白色世界一起化为碎片堕入深渊,而走在上面的白凤将会在狂风呼啸当中消失得无声无息。
“不,我还没有找到答案!”
没有时间给他思考,眼前的这一步就是下一步的铺垫。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一个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然后静静等待风势变小,不然白凤连准确的方向都找不到。
他先是在一个岩壁旁边休整片刻,观察能够观察的地势,打算先找到一个高点。
确认好路线,开始挥镐向上爬。
攀岩的初学者经常会犯的错误,便是自以为能够一口气爬到目的地。
白凤不算什么初学者,他在深山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经常在岩壁上训练身体平衡与敏捷,但他显然没有在风雪当中做过类似的事情。
——冬天的山和夏天的山,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好滑……无从着力!”
岩壁被一层冰面包裹着,看上去就跟结冰了差不多,如果冒险用镐把冰面敲碎,落下的冰片可能会变成跟刀剑一样危险的东西砸在自己脸上,此时他便必须另寻僻径。
他眯起双眼仔细观察,忽然发现在眼前这片岩壁之上,有一块极其险峻的帽子岩,顾名思义,就是像帽子一样有突出边缘的岩石,这块地方还是干燥的!但是仅凭白凤的身高臂展,并不能够得到那个地方,若是想要办到这件事,必须要让整个身体在岩壁上跳起来,然后在至高点猛力挥动攀山镐,把镐精准卡在帽子岩上。
白凤知道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他先用双脚找好着力点,绷紧腰腹,不断深呼吸。
“三。”
“二。”
“一!”
默数三声后,只见漫漫飞雪当中,一个孤独的攀山者从岩壁上一跃而起!
攀山镐精准落在帽子岩上,白凤旋即扭转身体,把脚横着放到上面以便登上帽子岩,整个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双臂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开始肿胀、疼痛,待到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大吼一声助力。
“啊啊啊!!!”
他成功了,或许只是走运,然而这样九死一生的时刻在这场旅途之中只能算小小插曲。
往后的半个月当中,白凤一直在用同样的方法寻找方向和上山的道路,这是个极其重复而且毫无收获的过程,因为他只是在走之前走过的路,不过此次因为碰见昆仑山的冬天,是以一路困难重重。
在这个过程中,他能明显得感觉到周围变得越来越冷,呼吸的频率也变得更快,明明平常能日行几十里,现在一天走十里已经会透支体力,这是人类在征服高山的过程中必定要经受的考验。
他走到西华峰,徐七爷曾经带他来过这里,废弃道观是这座山里为数不多称得上温暖的地方。白凤选择在这里暂做休整。
这里完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他看着火堆,静静思考。
他一开始先想到开始攀山时在内心浮现的那个问题,现在终于有机会好好琢磨。
“为什么非要找到不可?”
雪花还在外面飘着。
白凤想不出答案,不过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另一个画面。
——携剑之人,踽踽独行。
他曾经一个人走下阳山,现在又一个人走上昆仑山,就像白蛇仙人高赘曾经的所为。
——他们,皆是孤高之人。
不愿入世牵连谁,也不愿出世舍弃一切。
——恍惚中,慕容嫣和喜儿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原来旅途中最痛苦的事情不是饱经风霜的摧残,不是陡峭山峦的折磨,也不是迷失方向和目标的迷茫。
最痛苦的事情是孤独。
“如果能和大家一起走,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白凤几乎是在无意识中说出这句话。
“没有如果。”
他把龙鸣剑抱在怀里,铜铃随风摆动,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我要找到灵蛇观,然后活着回去,就像我师父那样。”
——不为任何人,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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