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委会空荡的大厅冷气十足。
霍歌坐在立式空调前的连椅上,感受着冷风呼呼吹在后背,对着墙上细心承办、真诚服务的八大字发呆。
韩东民跟居委会居民小组长邵阿姨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两人边走边聊,脸上皆挂着客套的笑。
小组长是一位中年妇女,染着一头栗色短发。以前跟霍歌妈妈在小区里碰到时总会停下来闲聊几句,这几个月都是她在关照霍歌。
“霍歌,来,过来,阿姨跟你说几句话。”她站在大厅门口朝霍歌招招手。
霍歌挺起腰,背上怀中的书包,推着行李箱走过去。
少年人身高腿长,站起来时轮廓整个拔高,只有短袖下的胳膊显露出他过于单薄的身形。
见他走过来,邵阿姨立马捏了把他的胳膊,心疼地说:“以后要好好学习,多吃点饭,你看你最近瘦的。”
霍歌听话地点点头。
看他乖巧懂事的模样,邵阿姨内心又涌起一阵心酸:“就是我家有两个孩子,不然——”
她欲言又止。
事已至此,她也知道说这些话只会徒添伤悲。于是急忙掐住话头,瞅着霍歌干巴巴地嘱咐:“有任何事都可以给阿姨打电话,知道吗?”
“嗯。”霍歌许久没说话,开口时嗓子有点哑,“知道了,邵阿姨。”
邵阿姨怜爱地端详了他好几眼,眼圈逐渐泛红,眼见又要哭出来,韩东民及时打断了她。
“那我就先带这孩子走了,我们随时保持联络。”韩东民客气道。
“好、好。”邵阿姨这才揩了下眼尾,朝韩东民客气地颔首,“有事联系我,这孩子就麻烦你了。”
道别后,霍歌跟着韩东民离开了居委会。
居委会对面有一片小林荫道,是通往南大门的必经之路。每逢傍晚就会有许多住户来这里散步消食。
曾经霍歌的妈妈就是其中一位。
要是他爸回来得早,他们一家都会被他妈拉出来散步。用她的话来说,这是饭后亲子时光,有助于孩子健康成长。
走完林荫道就是南大门出口。
霍歌知道这一走他回来的机会渺茫。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印着父母的记忆,多看一眼,心口的钝痛就加深一寸。他几乎已经无法负荷。
所以在居委会多月的劝说无果之后,他终于妥协,接受了他们给他安排的监护人。
走出南大门时,聒噪的蝉鸣与他的记忆一同深埋进身后夏日的浓荫里。
前方的路很模糊,眼泪糊了整脸。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的父母已经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回去的路上,韩东民带着霍歌倒了两班公交。
一路上,除了递水,韩东民一句话都没跟他多说。
哪怕知道他在身边哭得泣不成声时,韩东民也目不斜视当作没看见。
到了傍晚,公交车才徐徐缓缓地停在十里后街的站台。
这一站下的人不多,霍歌跟在韩东民身边。
两人穿过熙攘的路边广场,拐进一条小街。街边两旁的房子都是白墙黑瓦,铺在中间的路也都是水乡小镇凹凸不平的青石路。
天色渐渐下沉,空气里少了白日的浮躁。霍歌走在十里街边的小摊前,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阵阵暖风。
这里的空气似乎夹杂着草木的清香,一阵风吹过能嗅到雨后春草冒出头的气息,格外沁人心扉。
奇异地让内心烦躁了数个月的霍歌得到了短暂的舒缓。
韩东民悄然打量着霍歌的神色,见他面容有所缓和,便指着路边摊上的炸串说:“别嫌脏,味道还是不错的,偶尔可以吃吃。”
霍歌顺着他的视线点点头。
接下来,韩东民一路给他介绍哪家的炸串好吃哪家的烧烤好吃哪家的水果甜,看到什么说什么,就像生怕他吃了亏一样。
两人走得慢,一路上又都是熟人免不了打个招呼点个头,走走停停大约用了十几分钟。
眼看就要到家,街对面迎面走来一个短卷发的妇女。
大概是妇女自带一脸找事的样貌,哪怕隔着街对视一眼,霍歌都知道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果不其然,距离拉近后,妇女看着霍歌一言难尽地咂嘴,边走边扯嗓子嚷:“你怎么回事,你真领养这小孩啦?我刚听人说还……”
韩东民脸色一下拉了下来。他有所顾忌地瞥了眼霍歌,迅速打断妇女的碎嘴,随口含糊两句想把人应付过去。
妇女却跟看不见他敷衍的态度似的,颇为忌讳地扫了眼霍歌,朝韩东民指指点点:“你说你这人真的是,你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现在还——万一触霉头了怎么办?”
“胡说什么呢。”韩东民大斥一声,也不顾邻里面子,直接拉着霍歌走了。
两人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融洽瞬间烟消云散,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快到家门口时,韩东民清了清嗓子把憋了一天,反反复复在脑内练习了几轮的话说出来:“霍歌,你已经十六周岁了,而且我本身有一个儿子,所以在法律上是不可以收养你的。所以我算是在居委会的监督和委托之下暂代你的监护人。你千万不要觉得有压力。”
霍歌点点头。
韩东民见他接受态度良好,继续说:“虽然你家的流动资产在我这里,但是我一分都不会用,到你十八就分文不动还给你。你高中剩下两年的所有开销我都会帮你承担。你可以毫无负担地在叔叔这里念完高中。你要是乐意,可以认我做个干爹。其实说起来,我也算你干爹。你奶奶是我干妈,我跟你爸从小一块长大,只是后来他离开镇子,联络的机会就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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