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杀子之仇。
原本天启皇帝还以为这是一起天灾,与人无尤。而现如今方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人祸。
制造这一场人祸的,也绝不是一个两个人。
而是牵涉到了数万人生计的一个利益链条。
这是何其恐怖的事。
如此多的人参与其中,这些人的本质,其实就是不断地喂养蒙古和建奴人,而后产生了一个庞大的强盗集团!
这个强盗集团,通过不断对大明的劫掠甚至是对百姓的屠杀,不断的掠夺和积攒财富。
最终,他们再与蒙古诸部和建奴人进行分赃,他们得钱,蒙古与建奴人获得大量的奴隶以及土地。
而这些人,肆虐了足足上百年。
此时,国仇家恨纠缠一起,满腔的愤怒充盈了天启皇帝的心头。
其实,对于建奴和蒙古人,他倒未必有这样的仇恨。
毕竟,与这些人本就是仇敌,从一开始本就是敌对,不是我制服你,就是你杀戮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本是理所应当,作为天子,我杀你是理所当然,而你对我大明发起攻击,固然矛盾不可化解,却也无话可说。
可田生兰和吴襄这些人却不同,他们就算不是明臣,没有官俸,却也通过种种形式,得到了大明所给予他们的好处。
无论是繁荣,还是安定,是他们凌驾于普通百姓之上的特殊权力。
可他们为了利益,却什么事都敢做,也什么事都做得出。
田生兰此时已感觉到恐惧了。
现在吴襄已是交代了清楚。
田生兰无论如何也无法狡辩了。
正因如此……
田生兰倒是道:“我……我愿交代……”
群臣一个个看着田生兰,此时也难免心中打鼓起来,鬼知道到时候会牵连到什么人来。
甚至可以说,这些人为了做他们的买卖,只怕也没少四处打点!
当然,这打点肯定不是打着我们要去走私的名义,本质上,这些人各自分工,有的专门在京城里经营关系,有的是渗透军中,也有人专门做走私……说不定平日里跑去自己府上,给自己送上冰敬、炭敬的就是这些人。
正因如此……才让人极端不安啊!
现在田生兰既然愿意交代,天启皇帝正待要问下去。
魏忠贤却是警惕起来,而后道:“陛下,此时还是请百官们暂时告退吧,今日……他们也辛苦了,何况各部还有许多的公务。”
天启皇帝听罢,顿时了然,便道:“诸卿退下,张卿,田尔耕,你们留下。”
百官们一个个复杂地看一眼田生兰,却不得不行礼道:“臣等告退。”
众臣怀着忐忑的心情,如潮水一般的散去。
其他的宦官,也纷纷屏退。
这殿中,就只剩下了魏忠贤、田尔耕以及张静一,再就剩下田生兰了。
田生兰跪在地上,不吭声。
天启皇帝背着手,显得很是焦躁。
他想到了自己死去的献怀太子朱慈炅,心里的恨意怎么都难以消除,深吸一口气道:“说罢。”
田生兰道:“做这买卖的人有八家,除我之外,还有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翟堂、黄云发几人……”
天启皇帝冷哼道:“当初就是你们勾结了成国公朱纯臣?”
田生兰道:“是。”
天启皇帝恨恨地道:“而后呢?”
“皇太极被拿之后,我们就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消息传到了大同府之后,我们就立即开始商议,认为……此事……极可能会将我们牵连起来。”
天启皇帝忍不住气愤地讥讽道:“你们倒是嗅觉灵敏得很。”
“做生意的人,自是对此最是小心。”
天启皇帝便冷声道:“而后呢?”
“而后我们八家人,决心北迁,先将族人迁徙过去,至于这些买卖,则暂时先按兵不动,观望风向,等到成国公落网的消息一出,我们便立即跑出了关去。”
“你们的家财呢?你们人可以走,家财也可以带走吗?”天启皇帝冷笑道。
这件事,从朝廷察觉,到他们跑路,至多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而已,若是寻常的家庭,要搬迁,时间当然是绰绰有余了。
可是像是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跑就跑?
“根本……根本不需将家财带走。”田生兰铁青着脸,接着道:“只需要……不在我们的名下就可以,这些年来,源源不断挣来的银子,其实……都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储藏了起来……除了拿出一大笔用来给成国公和辽东诸将,以及各种人力的开支之外……这些银子……都托在其他人的名下,无论是土地,还是金银……”
一下子,这殿中的人就都明白了。
张静一也醐醍灌顶。
起初的时候。
张静一就一直在想,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跑的,人跑了,可是这么多的田产和金银呢?
亏得他两世为人,却不知道,像做这样杀头买卖的人,怎么可能将财富放在自己的名下?
其实这件事,要操弄起来,实在过于简单。
他们只需要用其他人的名义,或者………用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将金银,或者田产、房产,搁在这个人的名下就可以了。
当下的大明,实行的乃是黄册制度,可户籍的管理,本来就很混乱。
寻常的百姓,想要改户当然是千难万难,可对这些人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们的人固然可以跑,可财产实则却还是在大明,在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人名之下,而至于金银珠宝,当然也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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