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一显然是捅了马蜂窝。
天启皇帝见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本就心思烦躁,现在又有人提起买股票的事,心里自是不满。
不过这是大朝会,他早已习惯了这般的相互攻讦了。
索性抚案不语。
那跳出来痛骂张静一的大臣,大家虽是觉得这话有些苛刻了,倒是很有胆色。
众人看去,却是吏部郎中张光前。
一看是张光前,许多人便什么都明白了。
张光前便是前些日子,因为流寇杀入了他的老家,诛杀了满门,掠走了他家的粮食,连带着连宗祠都被捣毁的家伙。
他算是将流寇恨透了,只恨不得朝廷立即加饷,将这些贼人统统杀个干净。
现如今,张静一却还满口不能随意加饷的意思,倒是很有几分将那流寇也视作被官逼民反的良善百姓。
这对于张光前而言,是断然不可接受的,怎么……我张家难道还苛刻了这些泥腿子,是我们张家没有修德,才换来今日的报应?
不过张光前这一番话,虽是严重,却是一下子道破了一桩大家本不好说的事。
对呀,你张静一不是有钱吗?你既然这么体恤百姓,而且还将这钱送去给了佛郎机人,那么为何不助剿?
有了张光前打头,便有不少人附和起来:“是啊,新城侯,你家有钱……”
张静一倒是大义凛然,怒了,冷笑道:“对,我张家倒是有一些钱粮,不若这样,我出十万两银子,诸公呢,也得凑一凑,大家一道儿助剿,大家都把家底亮出来,也算是为朝廷分忧了。”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又安静起来了。
冷不丁的,倒是那张光前冷哼道:“宁买那废纸,如今却还在强辩,可笑!”
这家伙现在吃错了药,反正满门都灭了,孑身一人,心里已经没什么盼头了,横竖不怕张静一报复。
此言一出,殿中有人忍不住窃笑起来。
说实话,张家在澳门买废纸,那地方毕竟山高皇帝远,大家也不知情。
直到一群佛郎机人上赶着跑来点名找张静一,大家一打听,才传出张家买了几十万两银子股票的事。
几十万两银子啊,这可是天量的财富,听着便吓人。
亏得张静一这个败家子,竟也真敢买。
这等事,不是笑话是什么?
黄立极眼看着朝中百官失仪,忍不住道:“肃静,都肃静,注意臣仪。”
这才让这笑声戛然而止。
天启皇帝现在一听这股票的事,便控制不住的暴怒。
每一次听到大家嘲笑张静一,他都觉得好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
朕好歹也是天子,这些人太放肆了。
于是天启皇帝面上掠过了杀气,死死地朝那张光前瞪了一眼。
张光前却是凛然无惧,倒一副无所谓地模样。
天启皇帝道:“加饷之事……”
他说到这里。
却是有宦官匆匆进来道:“陛下……”
天启皇帝皱眉起来,方才的怒火本就无处发泄,此时见有人来打断朝议,又是大怒:“何事?”
宦官战战兢兢地道:“午门外头……闹起来了,一群佛郎机使节,突然闯到了午门,和禁卫产生了口角,差一点打起来,这些佛郎机使节,胆大包天,居然还想闯进来……”
做了这么多年的天朝上国,来京城的使者,虽然偶尔也有一些不规矩的,可也绝不敢冲撞天子。
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有人如此的胆大包天。
天启皇帝顿时觉得自己威严扫地。
如今是内忧外患,再加上今日股票的事又惹来他心中火起,便怒道:“这成何体统,为何不拿下?”
“奴婢这便去……”于是这宦官回去传旨。
天启皇帝随即心念一动,却是道:“这些人来此,想做什么?”
那宦官已经快走出殿门了,听到天启皇帝的问话,便去而复返道:“禀陛下,他们说……要见东方……不,要见新城侯,说是有大事商议,片刻也耽误不得。”
“就这个?”天启皇帝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还真是反了天了,找大臣居然找到了宫里来,统统都拿下,要严刑治罪!”
倒是这时候,那张光前又上前道:“陛下,臣以为不可,既然佛郎机人如此心急火燎的寻新县侯,那么为何不文明原委呢?不教而诛之,谓之虐,教而不化,诛之,谓之王道。就算要治罪,也该明正典刑。”
“再者,京中盛传,新县侯与佛郎机人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现如今,这些佛郎机人又如此名目张胆的寻新县侯,只怕传出去,天下人的猜忌就更盛了。臣以为,何不妨将这佛郎机人招至御前,问个明白,也免得再有什么流言蜚语,也算是还新县侯一个清白。”
这话真是恶毒到了极点。
明里暗里的暗示,张静一和佛郎机人不清不楚,直接就背了一个通佛郎机的罪名。
张静一现在算是明白,为何这张光前的全家会被流寇杀光殆尽了……换做是他,也想杀人。
天启皇帝眯着眼,似乎也感觉出了张光前的恶意,心里很是不喜。
可有张光前开口,许多人都暗暗点头的样子,似乎颇为认同一般。
这令天启皇帝心里一紧,这些人不是摆明着诛张卿的心吗,朕若是不同意,你们转过头便去骂张静一通夷,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是天启皇帝便道:“那便宣他们进来问个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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