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我佛……?”
悟达看着金光自半空消散,先是怔然良久,随后浑身颤抖起来。
如果说之前诵念佛名,请求降法,未曾得到回应,还能继续等待,此番佛光被截,就是前所未有之事。
六欲翻腾,烦恼丛生,佛祖怎能不加以保佑?
难道说……
他被舍弃了?
悟达跪坐在佛像面前,双手从合掌到撑地,面容扭曲:“不!佛祖普渡众生,绝不会舍弃,定是那邪魔作祟,扰我心志!”
喃喃念叨了半晌,悟达终于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惶恐与愤怒,缓缓起身,恢复了几分国师的气度,朝外行去:“召集各寺住持!”
很快一群身穿锦斓袈裟,宝相庄严的僧人坐于蒲团上,聆听教诲。
而这位国师一句话,就令殿内气氛为之改变:“陛下为解宝钞之乱,欲立真武道统,供奉荡魔大帝……”
众僧一惊,没想到民间所传的真武圣君,居然得到了天子的关注,脸色顿时沉下:“此事荒谬!宝钞之祸,扰乱世间,岂可节外生枝?陛下听信妄言,国师当正视听!”
悟达道:“陛下心志甚坚,倘若不欲更改呢?”
大兴隆寺住持立刻道:“今天下太平,苍生得幸,当谏之改之,不可任其一意孤行!”
众僧双手合十,齐声表达赞同:“大善!”
殿外的九头虫听乐了:“这群和尚真猖狂,若是不知的,还以为他们是天子,发号施令呢!”
当年祭赛国令四方进贡,就是因为金光塔顶的佛宝舍利子,得佛门一宝,整个国家都跟着沾光,上下自然崇佛,都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何况大明?
“君权神授,便是如此……”
李彦把玩手中截取的金光,分析其中的力量成分,淡淡地道:“不过这位国师经此打击,也该低调些了。”
眼见各寺的表态,悟达露出欣慰之色,但又轻轻叹了口气。
在宫中,他虽然没有直接顶撞嘉靖,也没有做出正面的回应,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欲执行的命令,甚至不会阳奉阴违。
但现在佛陀菩萨,金刚罗汉,皆无回应,连劫念都未收走,这个变故如沉甸甸的巨石压在胸膛,让悟达暂时失去了底气。
他不愿意在这个关头,与代表皇权的嘉靖和神秘莫测的真武圣君对抗,沉声道:“真武圣君,确有神力,妖邪乱世,亦需助力,不妨让陛下一试……”
众僧这才知道,真武圣君居然是之前收走坐骑的上仙,倒是有些郑重起来,刚刚还冲锋在前的大兴隆寺住持,也闭上了嘴。
那位显然是神通广大,只是御下不严,道童失责,就怕再贪睡喝酒,误了看守,让坐骑下界,化作妖孽,还要其主出面收服,倒是不好直接得罪。
大兴隆寺是遭了难,一时间怕了,别的住持可不畏惧,短暂的沉默后,又有僧人道:“是非因果,乱由心起,还望国师规劝陛下,不可放纵!”
悟达的脸色沉了下来,苍老但雄浑有力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凌厉:“诸位师弟,莫非是畏惧那真武道统?”
此言一出,殿内安静下来,众僧闭上嘴巴,一是不愿意承认,二者也为这位国师的声色俱厉感到诧异。
六根不净,四大违和,这是劫念生出之兆,国师难道没有拜佛祷告?
悟达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压制住翻腾的杂念,面容努力恢复镇定,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
众僧齐齐高颂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门高层决议,真武道统的振兴就此定下。
当宫内的嘉靖得知这个消息,兴奋地站起身来:“太好了!令太常寺,速速改建道场,一应祭祀,准备齐全!”
小倩抿嘴一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打开这一个缺口,世人很快便知晓,什么才是真正该敬奉的信仰!”
……
正如所言。
原本佛门一家独大,此世百姓根本不知其他,即便有真武圣君的信仰初步传播,也仅仅是好奇心围观,不会真正信仰。
可当朝廷正式下令,各大佛寺也没有阻止,束手旁观的态度无形中便是默许,好奇心顿时转化为了真正的行动力。
朝廷更是在嘉靖三番五次的催促下,拿出十二分执行力,将京城内罕见的空置寺庙修缮好,改为祭祀真武圣君的道观,还翻出了久远的关于道教祭祀的记录,取名神乐观。
这并非巧合,神乐观原名真武大帝行宫,专奉真武大帝,因此才是大明的皇家道观,如今再建,成为名正言顺的祭祀殿宇。
“国师!大兴隆寺主持求见!”
“又有三位住持在殿外等候……”
悟达拜倒在佛像前,对于外面的通报理都不理。
宝钞的问题并未解决,但百姓似乎找到了新的精神寄托,冷眼旁观的各寺坐不住了,这才接连求见。
悟达当然清楚这点,嘴角却微微扬起,反倒乐于见得这样的发展。
之前事态不紧急,诸佛不理不睬,现在真武圣君的信仰有了真正的威胁,也该回应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烦恼丛生,面容憔悴的国师,看着佛像金身,露出浓浓的期待之色,念诵道:“我佛慈悲,消我劫念!”
佛像端坐,金身不动。
悟达声调扬起,叩首拜下:“我佛慈悲,普渡众生!”
佛像端坐,金身不动。
“弟子恳请我佛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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