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
李彦坐于主位。
范雪崖坐在客位。
位置并无改变,气氛却大不相同。
李彦没有着急询问,打量着手中的牢笼,里面有十六个小虫豸飞来飞去,慌乱地躲避着噼里啪啦的电光。
范雪崖则仔细思考好如何狡辩后,才缓缓开口:“李神医,此事确是贫道失职,未能想到那倭贼胆大包天,居然做下这等事来……”
李彦却没有直接追究责任,而是发问道:“范高士是与陈公公一同出京的吧?两位途中可有交流?”
范雪崖道:“自是有交流的。”
李彦继续问:“那依范高士之见,京师之时,陈公公还是陈公公么?”
范雪崖深吸一口气:“天子脚下,岂容贼人放肆?何况有天师坐镇,更不会发生如此恶劣的事情!”
李彦道:“如此说来,天师照拂不到的地方,才有邪魔作祟,陈公公被换掉,是途中或者来到杭州之后了?”
范雪崖没有把握也得做出有把握的样子:“不错!”
李彦不置可否,又问道:“陈公公自出京到杭州,用了几日时间?”
范雪崖道:“督公心系陛下所托,不敢有丝毫耽搁,一路快马,更有日夜兼程,只用了半月。”
李彦颔首:“那显然是无心山水,专心赶路的,这般说来,贼子要盯上他,是早有图谋。”
范雪崖心头一惊,害怕问下去,话锋一转:“此事正一道愿受锦衣卫全面盘查,依律定罪,我等绝无怨言,对于龙女的惊扰,也望李神医多多美言!”
李彦摇了摇头:“锦衣卫恐怕也不安全了……”
范雪崖一怔:“此话怎讲?”
李彦道:“范高士即便刚到杭州,也该听说,前一阵陆都督在苏州城外遭到袭击,犯人是贴身护卫朱十三,本为十三太保,前途无量,莫名谋害陆都督,幕后主使是罗教,据说又与白莲教有勾结……”
范雪崖是真的没联想到陆炳那件事,可这么一听,马上明白对方要说什么,干声道:“贫道确实听过。”
李彦晃了晃笼子:“现在看来,朱十三有可能是被冤枉的,水蛭子假冒此人,袭击陆都督,并且嫁祸给罗教,为的就是扰乱东南的漕运和驿站秩序,报倭贼大败之仇。”
苏杭之地紧挨着,能假扮陈洪,自然能假扮朱十三,对于这合情合理的推测,范雪崖不得不应道:“李神医所言有理!”
李彦接着道:“关键在于,这水蛭子先袭杀陆都督,又假扮陈公公,图谋甚大,朝野之中,又是否有内奸与之联络,通敌卖国?”
范雪崖收于袖中的手陡然握紧。
毫无疑问,这位要将事情闹大,把火烧到远在京师的陶仲文身上!
陆炳在东南之地遭到刺杀,已经让陛下震怒,东厂督公更是在众人面前,揭露是异国神只假扮,传回京师,必定引发轩然大波,这是谁都压不下去的!
“事情压不下去了,却也不能被此人推波助澜!”
想到陶仲文的教导之恩,范雪崖深吸一口气,决定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师父:“李神医此言未免过于武断,此贼可变化他人,若要窃取情报,自是方便至极,何必要内应呢?”
李彦不置可否:“范高士所想,亦有几分道理,可愿随我面见龙女,进奉灵食?”
范雪崖怔住:“啊……现在?”
李彦理所当然地道:“自是现在,你们不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么?”
范雪崖哪还有那个心情,干声道:“确为此事而来,特意准备了灵芝瑶草,石髓云液,金浆玉醴,交梨火枣,还望龙女满意……”
李彦道:“龙女追随观音菩萨,慈悲为怀,宽容大量,如之前那般气愤,还是海上发现通往幽冥地府的缝隙,倭国丧心病狂,要释放恶鬼来人世之时……”
笼子里面的水蛭子不扑腾了,趴在边上聆听。
李彦没有多说海眼之战,一句带过,转回如今:“今夜是龙女第二次气愤,我刚刚让范高士解释,其实是转述给龙女聆听,自能辨别忠奸,做出指示。”
范雪崖心头有鬼,闻言脸色不可遏止地变了。
李彦道:“先展示一下灵食吧。”
范雪崖僵硬地从手腕上取下玉镯来,激发宝器内的空间,随着灵光流转,一件件精心准备的灵食出现在大堂中央。
单从外表来看,这些都很精美,由于封闭在宝器内,灵气也保存得十分完整,一旦取出,顿时弥漫出一股好闻的气味,普通人嗅上一口,恐怕都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但范雪崖十分心虚,他清楚得很,龙女是站在李时珍一方的,师父不可能准备上好的食物,满足对方的需求,那岂不是资助敌人?
果不其然,李彦的目光掠过,对于前三样根本连观察的兴趣都没有,直至最后盛放在玉盘中的交梨火枣,眉头微扬:“这是灵种?”
范雪崖低声道:“确为灵种,需千年才能成熟,这几枚已是道门内寻到的最长年份,当年种植时也有些失误,恐让龙女失望……”
讲白了,就是残次品里的残次品,亏得陶仲文也好意思拿出来。
李彦做出评价:“年份确实短了些,品相确实差了些,灵气确实稀薄了些,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缺点了。”
范雪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李彦道:“正一道底蕴深厚,只剩下这等品质的交梨火枣,看来道教中人过得挺苦,龙女慈悲,想来也不会过于计较,范高士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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