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郡公如此尊府高第,也欠债不还,大伙儿评评理,评评理啊!”
听到外府传来的震天喧闹,许景面沉似水,看向左右下人:“大兄又出去赌了?”
奴仆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不答,开口道:“大郎在西市鸡寮,与人斗鸡博彩,输了许多钱财,想要逃走,被鸡寮主人拿住,签押了账约欠条……”
许景不想听下去,直接问道:“这次又欠了多少?”
奴仆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两千缗。”
许景的眼睛瞪大,怒不可遏:“两千缗?他上月刚输了一千多缗,家中一时都没那么多现钱赎人,他是不是以为全府上下不要过活了,全给他一人去赌!!”
一缗便是一贯,一千文钱,换算到后世大约相当于两千人民币,两千缗就是四百万人民币,如高阳郡公府想拿出这笔钱自然不难,难的是架不住次次这般输,何况上下都要开销,又不是只给一人用度。
所以许景断然道:“区区几场斗鸡,欠款两千缗钱,它是不是当我高阳郡公府好欺,十赌九诈,让这鸡寮的人滚……”
仆从赶忙去传话,然后一道无比凄厉的喊叫从府外传来:“高门贵人与市井贱民斗锱铢之利啦!!”
许景面色微变,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很快传话之人惊惶地冲进来:“三郎,那些人要死在我家门前,已经用利刃自残了!”
许景气得双手发抖。
这些日子由于圣人的病重,太后重新有掌权之风,借着父亲许敬宗昔年人脉,他这位工部郎中也成了朝中新贵,风光无限。
没想到好日子没过几天,居然被市井之徒欺到门前,偏偏他胸膛剧烈起伏之后,还是摆了摆手:“去取家中存钱!”
一片喧闹后,府外终于清静了,仆从们出了朱门,开始冲刷地面上的血迹,许景也走了出来,脸色无比难看。
事实上,历史上类似的方式屡见不鲜,比如《太平御览》中有记载,有些欠债不还的人家,让家中子弟拿着钩吻,也就是断肠草,到债主家门口服下自尽,然后诬陷债主因怨愤杀人,最后债主惹不起,只能不再追究债务,堪称究极老赖。
亡命之徒对付一些欠债不还的高门大户,血溅对方家门的情况也多了去,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从某种意义上,这就是比谁更狠的套路,许府若论势力,自然不是区区市井之徒能比,但能经营斗鸡的寮社,也不是等闲之辈,往往比青楼的背景都要硬。
毕竟唐人社会风气就是争强好胜,又不能时时打架,斗鸡就特别符合需求,京中出名的斗鸡场,日进斗金绝不为过,背后若无势力支撑,早就被输不起的浪荡子给砸掉了。
现在他们既然敢拿着画押后的账约堵门,就不怕许府赖债,毕竟欠债的可是继承了爵位的高阳郡公许昂。
想到兄长许昂,许景就头疼至极。
当年偷小妈,被发配岭南,连累他们这些弟弟成了世家子群里的笑柄,高门的龌龊事很多,但揭露出来就是无能的表现。
后来父亲终究在乎他是嫡长子,又将许昂从岭南赦免回来,还安排了一位县令当,可受贬岭南的遭遇让许昂一蹶不振,很快因获罪被免官,然后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纨绔子。
想到再这般输下去,自己开办筵席都要没钱了,许景咬牙切齿,而见到这位当家的小郎如此烦恼,旁边的豪奴也谏言道:“三郎,不可再任由大郎这般赌下去,得请刑部和大理寺出面了!”
许景恨声道:“那些寮社早就打点好了,又不违背唐律,他们设局让我大兄往里面钻,刑部和大理寺还能禁了斗鸡场么?”
豪奴道:“可大郎近来越输越多,看来是那些人尝到甜头了,如此府上终有遭不住的一天……”
许景感到无奈:“那又该如何呢?”
如今许敬宗过世,他妻子早就病逝,否则后来也不会续弦,还被儿子偷,五十多岁的许昂其实就是府上最年长的,又有爵位在身,许景做梦都恨不得他这位兄长去和父亲团聚,偏偏这位游手好闲,斗鸡狎妓,身体却好得很,看上去比他这个弟弟还能活……
许景气得肝疼,身边的豪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道:“府上前些日子收到几份拜帖,是梅花内卫明阁领的,三郎回绝了,可还记得?”
许景道:“当然记得,昔日关内大灾之时,就是此人向先帝进言,对太后颇多污蔑,我府上岂能与他来往?”
豪奴尝试着道:“奴虽不通文墨,却也知道明阁领已经投了好几份拜帖,既然此人有意巴结,三郎何不给他个机会呢?至少先将这件事压下……”
许景摆摆手:“你想得太简单了,这等人岂是说用就用,说丢就丢的,一旦缠上来,想舍弃可就难了,还是别理会那拜帖!”
豪奴闭上了嘴。
等到离开府邸,此人摇身一变,成了梅花内卫的暗谍,来到明崇俨面前单膝跪下:“禀告副阁领,许景还是心存侥幸,不愿屈服!”
明崇俨笑了笑:“看来府上还有余财,没关系,三日后再诱那许昂输个两千缗便是。”
……
五日之后。
许景站在府门前迎接,热情万分:“稀客!真是稀客!劳烦明阁领大驾,真是蓬荜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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