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了下来。
刘神威身体轻颤。
这位老者半生追随孙思邈行医问诊,也见过许多丑陋。
但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还是首次听闻。
求药的方式有很多,其实完全不必如此。
究其根本,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根本不把底层人的命当命。
明崇俨则双目通红,突然起身道:“师父留下一箱遗物,贫道去取来!”
他转入后院,半响后取了一个上锁的箱子来,伸手一劈,内劲将锁给崩断。
打开之前,他悲戚的道:“师父病逝前,交代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将五云丹的丹方传下,让贫道炼成后进献给圣人,以此获得晋升之机。”
“第二件事,师父传了一门毒劲,让贫道勤加修炼,什么时候此劲大成,才可打开遗物。”
“贫道终于明白师父之意了!”
李彦也明白了。
此前吐蕃小明王鸠摩罗,治疯了武敏之后,想要离开长安,却被明崇俨半路堵截。
这道人明明使的是丹元劲力,后来居然使出了毒功,鸠摩罗被打成重伤,险些被抓。
后来狼狈不堪的,躲进了慈恩寺的大雁塔内。
原来一切应在这件旧案上。
而明崇俨开启箱子,就见里面有不少发黄的旧纸。
上面写的全部是林建业写下的证词,后面是并不识字的村民画押。
还有一些画像,画的是一群鲜衣怒马的人。
为首的两位,正是李思冲和窦德成。
李彦拿起证词细看,发现自己的推测大致无误。
站在青阳村民的角度,那日先是闻到一股怪味,从上坡传来。
每个嗅到味道的村民,很快都感到难受欲呕,神志模糊。
然后从京里来的贵人善心大发,将每家每户都聚在一起,发放符水。
村民们喝下。
或痛苦倒地,或手脚乱舞,或疯癫呼号。
那些最先喝水的,很快就不再动弹,那些贵人也被吓住,不管不顾,很快逃走。
但数个时辰后,他们又突然闯入村中,举起屠刀,见人就砍。
最后假意劫掠财物,放火烧屋,等到丹徒县衙上下官员赶到,又出面斥责,直接将县令拿下。
这些证词,基本还原了整个血案的前后经过,补充了不少李彦无法推测的细节。
但很可惜,如果交到刑部去,根本不会予以理睬。
就算是交到大理寺,因为那罗生门般的案卷,也难以得到回应。
李彦在看证词,明崇俨和刘神威则看向箱子最下面的书信。
明崇俨看了一遍,就泣声嚎道:“师父啊!!”
刘神威拿过看后,老泪纵横:“一念之差,阴阳相隔!”
李彦最后才看,也不禁叹息。
“徒儿,看到这些证词,你该明白,青阳之案的真相。”
“为师贪欲作祟,本想攀附权贵,却致乡人被屠,全观被害,万死不足以赎此罪!”
“凶人势大,我区区寒庶,有冤难申,唯苦练毒功,他日回长安,打杀仇人,报此大恨!”
“只是我撑不住了,实在撑不住了……”
“徒儿,我传你五云丹和绝毒劲,也是私心作祟。”
“他日你若能以五云丹得圣人恩宠,那两人家世圣眷又有衰退,替为师杀了他们。”
“我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谨记,五云丹每月两枚,远逊于云丹之害,不可多服。”
“如若见势不对,也勿慌乱,时人不知玄膏之害,难以疑你。”
“悔不听孙师之言,悔悔悔!”
“林建业绝笔”
……
纸上有斑驳痕迹,应该是血迹。
轻拭遗书,明崇俨终是泪如雨下。
在很小的时候,师父就教他武功,虽然早跟父亲说好,是想求一官半职,但每每指点时,都是尽心尽力,绝无半点应付。
他的天赋也让师父极为惊喜,有言三十岁之前将丹元劲秘传练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时那份开怀,发自于心。
而师父每每谈论起家族昔日的辉煌,都满是激昂。
连带着他也对振兴门楣,位高权重,多了许多憧憬。
结果师父英年早逝,竟是如此原因。
人生最后的两年,常常吐血,内心痛楚,生不如死。
还得咬紧牙关,研究丹方,以期徒弟日后能进高位,为他报此血仇。
这一刻,明崇俨珍而重之的将遗书收入怀中,跪下三拜,眼神坚定。
李彦则看向刘神威:“刘御医,可否请孙真人帮忙,缓解五云丹的害处?”
换做之前,刘神威是绝对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的。
孙思邈性情淡薄,无欲则刚,根本不会卷入权势争斗中。
但想到孙思邈曾经对于小师弟的看好,刘神威觉得师父知道真相后,也会愿意破例出手,颔首道:“我愿尽力,请师父出山!”
李彦一喜:“好!”
他主要的目的,是想救救太子。
不求能活个长命百岁,毕竟太子的身体亏损得太厉害,药王也不是修仙的。
李彦希望的是,孙思邈的出手,能让为人仁厚的太子,至少不要像历史上,二十岁出头就暴毙身亡。
能活久一些是一些。
“我这就去请示师父!”
刘神威起身,突然又对着李彦深深一躬:“李机宜,小师弟的大仇,拜托了!”
李彦没有避让,受下此礼,又说了一个字:“好!”
一字之诺,重于千钧!
刘神威离去,屋内就剩下了李彦和明崇俨。
明崇俨看了看画像,认识窦德成,却没见过李思冲,直接问道:“李机宜,江南血案的两个凶手,这个人是窦德成,这个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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