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飞机订在傍晚。
离开尼泊尔之前, 岑之豌独自去看了看雪山。
“你自己出去玩一会儿。”
楚幼清是这样说的。
她的冷音很温柔,实际上,是赶岑之豌走。
飞行前的准备, 对于一个不方便行走的人来说,包含许多。
莲方瑜总监和团队,安排了随行医生、护士、高级护工、理疗师……
挪人、挪东西……
楚幼清不想让岑之豌看这些。
“机场见。”楚幼清说。
岑之豌一贯乖巧地点点头, “好。”
她没有坐缆车, 顺着滑雪小道向山腰走, 望着茫茫的白色图景, 心里也空然然的, 总觉得回国以后, 要生出事端来。
楚幼清对她, 总还是不同的,想在岑之豌心里,只留下好的印象。
可她们都结婚了,岑之豌也想照顾楚幼清, 但真的由她操作, 似乎会弄巧成拙,反而让楚幼清难堪。
没有人,愿意让喜欢的人看见自己的困窘和艰难。
岑之豌像犯了错, 只是因为楚幼清喜欢她, 她反而失去了目睹一切、参与一切的资格。
姐姐太坏了。
把岑之豌排斥在外。
姐姐又太好了。
岑之豌看见那些混乱, 心里是受不了的……
她就不让岑之豌看,还要妹妹出来散散心……
“要回去了?”谢雪梨提前在小径上踩出声音, 免得吓到岑之豌。
岑之豌还是轻声抱怨了一句, “雪梨姐, 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谢雪梨的桃花眼眸, 在雪树的枝桠边上,越发艳色,“是你走神了。还是,你退步了?”
岑之豌反驳道:“我又没有超能力。”
谢雪梨见她娇憨可爱,不禁浅笑道:“ 回国以后,和楚幼清好好过。”
岑之豌有点听不懂,“你没有别的任务给我吗?”
谢雪梨摇摇头,“没有。如果有的话,那就是,好好照顾楚幼清。”
岑之豌急忙询问,“她要是不让我照顾怎么办?”
谢雪梨笑出声来,“你不是都想好了吗?”
岑之豌埋怨,“雪梨姐,你不该偷听别人讲电话。”
谢雪梨微微然表示出一丝歉意,“习惯了。收集情报是我的特长之一。”
岑之豌嗤之以鼻,“我妈差点开枪崩了你,这也是你的特长之一?”
“算是吧。”谢雪梨对此并不太自豪,但还是承认了,又说,“你也要好好照顾妈妈。她很快就会结束尼泊尔的任务。”
岑之豌听出一些告别的意思,“你还回来吗,你还送照相机给我吗?”
谢雪梨摇摇头,“无可奉告。”
岑之豌笑了笑,非常理解,“你如果总是这样和我妈妈说话,你就一辈子别想啦。”
谢雪梨伸出指尖,怜爱地捏了捏岑之豌的发梢,发尾全部翘成小钩子的模样,即使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也不服帖地保持存在感,“我很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我总有许多的话,只说给一个人听。”
岑之豌问:“那个人后来去哪儿了?”
谢雪梨的脸庞微微后退,仿佛到了要和岑之豌拉开距离,转身离开的时刻,“我听说那个人,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岑之豌,你小的时候,我抱过你,还告诉过你,我真正的名字。”
岑之豌疑惑,“是吗,你能再告诉我一次吗?”
果然不记得,谢雪梨轻笑一下,说:“不记得就算了,你妈妈是警察,身边来往的人太多。而我们这样的人,其实是不需要名字的。”
缅甸,没有下过雪。
所以岑之豌第一次体会到彻骨的寒冷,简直不相信自己处于一个赤道国家。
对,作为一名小学生,岑之豌的地理知识,还是能应付一些事情。
她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梢划过密林的间隙,时隐时现,用缅甸语说:“我们在跟着北斗星的方向走,对吗。”
远处有大型烈犬的吠叫声。
唯一的温度,来自抱着她的女人。
谢雪梨用缅甸语,对怀里的岑之豌道:“嘘……轻点说话。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了,你是华侨吗?”
岑之豌纤细的胳膊,搂着谢雪梨的脖颈,乌亮眼珠,无辜地流转,“我叫枇杷,八岁,我是缅甸人。你是警察吗?你来救我们的吗?你有吃的吗?”
谢雪梨伸手,擦了擦岑之豌细嫩脸蛋上的黑泥,“……我和警察差不多。你逃跑好多次了?”
岑之豌点点头,眼眶发热,带着哭腔道:“跑了两次,都被抓回来。”
谢雪梨安慰她,“我先带你出去,你好好想想,别的小朋友都关在哪里,毒.贩有多少人,在哪里站岗,几步一岗,你听得懂吗?”
岑之豌又哭了一下,说:“你不是缅甸人,你的缅甸语真烂。”
谢雪梨睨她一眼,“谁说的,我缅甸语十级。”
岑之豌将她抱紧,因为谢雪梨的步伐越来越快,但是密林之中,很难真正奔跑起来。
她用大大的黑眼珠对着谢雪梨,玻璃弹子一样圆澈好看,“你就是警察啦,还不承认。被抓起来的小朋友,好多人的家长,都是警察。他们都要考缅甸语十级。可是他们都是大人啦,学习外语,非常困难。”
谢雪梨一笑,“你很机灵。我在外面看你好久了,专门把你捞出来。别让我失望,记得什么,都要告诉我。”
岑之豌不太领情,吸了吸鼻尖,“我是故意走在栅栏边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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