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官制,高丽国中央军为二军六卫,即鹰扬(控鹤)、龙虎二军与左右、神虎、兴威、金吾、千牛、监门六卫。共计下设四十五领,每领一千人。
也就是说,高丽国中央军账面上应该有四万五千人。
地方军则分为五道的州县军和两界的州镇军。
其中州县军作为预备役部队的性质而存在,其数量在五万人左右。加上各乡各村的二品军、三品军,也就是乡兵青壮,按理说应该有六十万之众。
北界和东界,即安北都护府和安东都护府的州镇军,属于常备边军,账面上应该有十四万左右。
但这些都是账面数字。
百年来高丽国地方世家、两班贵族等势力日渐膨胀,不仅兼并大量土地,还隐匿大量的青壮劳力。二军六卫都缺额,何况州县军和州镇军。各军能征集出三十万都算不错了。
前些年高丽国在北界“大展宏图”,陆续调集了十余万兵马北上增援,加上北界州镇军五万,差不多十五万。后来尹瓘组建了“别武班”,崔弘正组建了“神步”和“神骑”两军,人数在三万左右。
总数在十八万左右。
只是这几年被女真人压着打,胜少败多,损失有点大。损失了又填补上,保持军力的充裕。“清川江大捷”,又增补了几万兵力,现在崔弘正手里大约有十九万兵马。
除此之外,还有三十多万运送粮草的民夫,都是从高丽国各地征召签发的“十四岁到五十岁”的青壮——高丽北部没有那么多的江川、运河,绝大多粮草数靠人力畜力转运到九城据点去。
由此可以推算出,宋军这么横着一刀,直接把高丽五十多万兵马和青壮切割出去。这还不算浿水和狼山以北的数十万官民。
王俣的心在滴血啊。高丽国的丁口现在才不过一百六七十万,现在一家伙被包围了将近三分之一,这可怎么得了。
这不是老弱妇孺,是主要劳动力的丁口啊!
“大王,崔枢密使识兵,为当世名将,清川江大捷就是明证。他现在手里有二十万精锐,定能与宋军周旋,立于不败之地。”
李资谦连忙安慰自己的女婿王俣。
“大王,李相说得极有道理。宋军虽然二十万之众,却散在千里防线上,处处布防,处处不防。可请吴相率领大军,由南而北,再请崔相,由北而南,南北合击,一举击溃宋军,再获大捷。”
金缘马上跟上。
他从主和派那边跳槽过来,还被委以御史中丞——负责弹劾主和派党羽的重任。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说着说着,金缘自己都信了。
他神情激动地说道:“大王,前次宋军轻敌冒进,才有清川江大捷。而今宋军不知悔悟,依然轻敌冒进。崔相、吴相定能合兵一处,大败宋军。这真是天赐良机,佑我高丽啊!”
李资谦看了看脸色转霁的女婿王俣,又看了看还在激动不已的金缘,心里感叹着,不愧是饱读之士,知道要想骗人,先骗到自己。
厉害,有前途,自己是慧眼识英才啊!
吴延宠神情复杂地看着金缘,心里叫苦不已。
他跟宋军青龙旗都交过手,知道对手的厉害所在,也知道宋军最擅长的就是战略布局。无论灭夏还是平辽,都能料敌于先,把对手克得死死的,这才打出风卷残云一般的气势。
此前所谓“清川江大捷”,实情他和崔弘正心里都有数,只是为了应对主和派施加的压力,抓住天赐的一次不大的胜利编造,借题发挥。不过他没有想到崔弘正居然胆子那么大,编得如此离谱。
吴延宠深知,一个谎言,需要更多更大的谎言去掩盖。“清川江大捷”吹得如此大,让主战派骑虎难下。
而且他绝对不会认为,宋军布局浿水狼山一线,是轻敌冒进。万一高丽军碰得鼻青脸肿,死伤惨重,到时候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群臣从寿昌殿走出,金缘与几位相熟的同僚走在一边,气宇轩昂的样子仿佛他刚刚凯旋归来。
在另一边,李资谦悄声问吴延宠:“吴相,你对击败宋军,没有多少信心?”
吴延宠抬头看了看灰沉如铅的天色,幽幽地说道:“冬天就要到了。北界的冬天,凛冽入骨,而且今年的冬天,会比往年更冷。”
说完,他拱了拱手,快步离开。
李资谦阴晴不定,眼里闪烁着波动飘忽的光。
开京城外松岳山一处别院,郑克永急匆匆地走进来,直奔后院。
“金兄,我刚刚搞到北边最新的情报。宋军已经占据平壤、驷马、椒山、岩渊、且沃五城,沿着浿水和狼山,把我高丽国横着脖子一刀,把北界与少部分东界割断...”
郑克永急匆匆地对金富辙说道,他说的情报,跟寿昌殿上,高丽君臣们知道的差不多。他甚至还画了一张草图,示意实际形势。
金富辙看了半天,越看越心惊。
“郑兄,你觉得我军南北合击,能击破宋军的防线吗?”
“很难!”郑克永摇头道,他曾是尹瓘的参军,后来归到崔弘正麾下。引敌深入、十面包围的“清川江大捷”其实是他提出来和策划的。
“为什么?”
“平壤城有浿水天险,海面和江上又有宋军水师,外援难绝,很难克城。驷马城同理。椒山城浿水江狭水浅,宋国水师难以逆上,可它夹山背水,除了浿水天险,还有山势地利。岩渊扼守狼山山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且沃城依山傍海,除了险要山势,还有港口通海。”
“听说宋国在东北率宾城(图们江口)筑有港口,海船往来不绝。那里离且沃城不远,两三艘海船就能让且沃城外援无忧。金兄,这五城怎么攻克?”
郑克永双手一摊,反问道。
“且宋军最善守。西夏军、北辽军,昔日天下雄军,善攻难敌。宋军守城相拒,百年来能打得旗鼓相当。现在宋军在此五城据守,我高丽国用什么去攻克?”
说到这里,郑克永指了指灰沉的天空,黯然道:“金兄,而今已经入冬。天色寒冷,地上积雪,行走不便,行军、运粮更加艰难,也有利于宋军守城。更让人心虑的是崔相麾下的二十万兵马和三十多万民夫,人吃马嚼,一天耗费的粮食不知几凡。”
“此前粮草一直是从各地转运,大部分先汇集在京畿和海州,通过海运转至平壤,然后再从平壤陆路转运北界各城;少部分通过刚才所说的其它四条通路,分别转运。现在不仅平壤城大批粮草落入宋军之手,更切断了北运的水陆道路。金兄,这个冬天难熬啊。”
金富辙心里也像天色一样灰沉阴冷,“郑兄,你说宋军是不是掐准了这个时候来的?”
郑克永双手揣在袖子里,黯然道:“谁知道呢?我设下诱敌深入的计策五六回,宋军没有一次上当。偏偏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却突然成功了。谁知道这里面是天意,还是人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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