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回府前,蔡绦再三对弟弟蔡鞗和护卫们说,不准把此事讲给家里人听。
只是蔡鞗年幼,心里藏不住事,晚饭时心神不定,一眼就被蔡京看到了。
蔡京老奸巨猾,识察人心方面炉火纯青。两个儿子的神情举止,他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四哥、五哥,今天出去玩耍,有去哪里?”
蔡绦和蔡鞗脸色一变。
蔡鞗低着头,只顾着扒碗里的饭,恨不得把头埋在饭里。
蔡绦勉强笑了笑,答道:“回父亲大人的话,我俩去了长庆楼,又去了浚仪桥和兴国桥玩耍。”
蔡京继续问道:“没去哪里惹祸?”
“没...没有。儿子们刚到开封城,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敢生事?”蔡绦底气不足地答道。
“现在开封府是章縡章伯成。他是质夫公(章楶)的长子,做过官家的校书郎。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又得官家信任。不要说为父的面子,就算是许太宰的子侄在开封犯了事,他也照抓不误。”
蔡绦心里慌得一批,但依然强撑着不说。
蔡鞗年少,扛不住事,被父亲如此一吓,顿时六神无主。
“五郎,真得没事?”蔡京这句问话,彻底击破了蔡鞗的防线。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五一十把金钱巷的事情说了一遍。
蔡京一听,那双眼睛几乎冒出火光来。
夫人知他心思,连忙在一旁跪下:“老爷,四郎、五郎年少无知,又初来东京,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奇,一时懵懂,不小心做错了事,还请老爷轻罚。”
“小小年纪就知道去游荡狎邪,坏我蔡家名声!长大了还得了,岂不是要败家辱祖?来人,行家法!四郎二十下,五郎十下,打他个皮开肉绽,否则的话记不住这个教训!”
“是!”在蔡京连声催促下,家仆们把蔡绦和蔡鞗拖了下去用家法。
晚饭不欢而散。
蔡京坐到书房里,越想越觉得不妥当,派人把长子蔡攸叫来。
元符年间,哲庙先帝身体不好,群臣都知道他来日不多,很多人都把宝押在端王赵佶身上。
当时蔡攸因为蔡京的关系,被保荐做了开封裁造院作监守。他每天算好时间,去裁造院时正要卡在早朝散朝时间。
他选好路线,正好与下朝的端王赵佶“巧遇”。先是默然站在一边,执礼恭敬。赵佶见了好奇,一打听是蔡户部的长子,也起了拉拢之心。
于是便停下,与他闲聊几句。
蔡攸很会揣摩人心,又舍得下工夫和花钱,从王府近侍那里买到消息,投赵佶所好。
时间久而久之,赵佶认为蔡攸是个人才,对他非常有好感。
可是元符二年下半年,突然就变了天,原本最有希望的端王赵佶歇了菜。原本希望渺茫的简王异军突起,没等蔡攸反应过来,居然就即位大宝!
这让蔡攸措手不及,一番苦心也付之东流。
想重新投机却来不及了。
赵似跟赵佶的性子完全不同,不是哄几下就能信任你的。再说了,赵似做了官家,深居皇宫,出入又有侍卫护驾,那能像做藩王时那么容易接近。
于是,蔡攸的前途就黯然了,蹉跎到现在,还只是礼部功德司都司。
听到父亲的召唤,早就结婚生子另住的蔡攸连忙跑了过来。听蔡京说完,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
“端王那边倒无所谓。他现在无权无势,得罪也就得罪了。偏偏在明贵妃和于大监面前出了丑,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蔡攸捻着下巴的胡须,精明的眼睛在滴溜溜地转动着。
蔡京也是愁容满面,坐在椅子上显得患失患得。
“大郎说得没错。四郎五郎这两个孽障,现在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叫为父如何去弥补?”
“是啊,”蔡攸附和道。
他现在已经端正态度,知道光靠自己一个人奋斗是很难出头的。必须全力让父亲再进一步。左仆射,进而太宰。
要是父亲成了司政国相,自己的仕途肯定会前途无量。
明年是天启十年,又是换阁的年月。如此紧要关头,偏偏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真是害人不浅。
“明贵妃得官家宠爱,是人尽皆知的。她要是把这事情在官家耳边一说,嘴巴稍微歪一下,怕是会让官家心里恶了父亲。还有于大监,他执掌内外咨情检校处,各处的访单,都先经他的手才到官家那里...唉,四哥、五哥,为何如此不懂事啊!”
蔡攸也无计可施,不由地怨恨起四弟五弟。
在心里,他连父亲也怨恨起来。你没事续什么弦纳什么妾。好吧,你收了这么美娇娘也就罢了,没事生这么多弟弟干什么!
蔡京仿佛骤然老了十岁,他坐在椅子上,叹息道:“唉,都怪我一时心切了。想着把四哥、五哥接到东京来,读几年新学堂,好考入成均大学。到时候拼着为父的这张老脸,送两人进秘书省当个秘书郎,为父就不用操心什么了。”
“官家对老臣还是很抚恤的。大苏公,长子苏维康(苏迈),原是礼部右侍郎,现在是理蕃部左侍郎,与刘德初(刘正夫)组建理蕃部。次子、三子,先为秘书郎、校书郎,然后外放知州,历练擢升。苏仲豫(苏迨)现在已经是江西郡布政副使...”
“还有范仲公、质夫公、子厚公、小苏公,连蒋颍叔(蒋之奇)等人的子侄门生,也不吝啬,历练擢升...老夫想着,也让四哥、五哥乘一乘这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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