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基如树皮一样的脸,安静下来后,很难看出喜怒哀乐,他那双有点发黄的眼睛,盯着萧兀纳看了一会,幽幽地说道:“你说吧。”
“遵旨!”萧兀纳转向苏辙等人,宏声道:“我大辽圣上愿主持宋夏两国议和,罢兵休战。”
“请兰陵大王直言。”苏辙沉着地答道。
“宋夏两国即日罢兵休战,结为友好。为显诚意,还请宋国归还银州、凉州以及西寿、左厢神勇军司旧地...”
“慢!”苏辙身后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李夔施施然出列,先对辽主深施一礼,“宋国副使、鸿胪寺少卿李夔,请大辽国主陛下恕罪!”
果真是南国清华人物,懂礼数知礼仪,自己属下这些粗鄙之人,根本没法比。
辽主微笑点头,“贵使但说无妨!”
“宋夏两国议和,为显诚意,还请夏国退还河南之地!”
萧兀纳炸了,跳着脚说道:“银、凉两州,以及两军司之地,乃西夏旧地。宋国强占了去,退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夔毫不迟疑地说道:“河南之地、河西之地,还有灵武之地,皆是我大宋故地!当年西夏李家,归顺我朝,求为节度使,以为屏障。不想李氏乃反复小人,谋逆自立,割据称王。大辽乃煌煌上国,萧大王乃辽国柱石,何以与谋逆之臣为伍!”
好家伙,这口大锅一扣,萧兀纳的脸都黑了。他悄悄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辽主,看到嘴角闪过的不喜之色。
身为人君,最憎恨的就是谋逆之臣。
李夔盯着萧兀纳,心里泛起一股自傲。敢跟我大宋文官打嘴炮,不是说谁,而是你们所有的人,都是弱鸡。
“陛下,”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身着男装的李青鸾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对辽主行了一礼,“臣妾为夏国代表,愿与宋国使节对言。”
殿上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美丽娇艳的脸庞和玲珑曼妙的身上,有贪婪,有炽热,有冷漠,有不屑...
辽主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当如此,郡主请说。”
“李副使,你说河南河西以及灵武之地,是宋国旧地,依据无非是宋国秉承前唐符宝。燕云十六州,辽东渤海,皆是前唐故地,宋国是不是也要视为旧地收回?”
李青鸾果真犀利,一剑直中要害。
显圣殿里的温度,一下子低了几度,有些辽国大臣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善。
李夔不慌不忙,此时的他,心里感谢刘存义这些使节团的“书吏随员”。在途中,他们主持了多次演练。一方为宋方,一方为夏方,还有一方为辽方,三方展开争辩。
演练最重要的原则,就是不要因为自己扮演的是敌对的辽夏方,故意装傻,而是要站在他们的立场,想方设法,驳倒扮演宋国的一方。
轮流交换身份,互相驳论。李青鸾的观点,演练时有人提出过。
李夔义正言辞地答道:“固然,燕云十六州、辽东渤海等地,都是前唐旧地,但往事已逝,宋国不会再提。为何?因为当年我宋国真庙皇帝,与辽国圣庙皇帝,携手议和,对天盟誓,永结友好,不兴兵戈。”
“至此已百年。此百年,辽宋两国放马南山,兵甲入库,友好和睦,往来不绝,只愿世为兄弟之邦。”
李夔深情地讲述着,辽主连连点头。
他即位以来,一直执意于结好宋国,不兴兵戈。而宋国也不想惹看上去还兵强马壮的辽国。两国偶尔边境小冲突,都能很快平息。
辽主即位四十五年,宋辽两国和睦了四十五年,两国生养休息。这是他一直引以自豪的事情。
李夔话锋一转,“然党项李氏,初以银夏五州立足,我太宗皇帝怜其窘迫,赐钱赏物,仁至义尽。然李氏实属反复小人,尤其当属李元昊,最为猖獗奸诈。以大国仁德为载,游走宋辽两国。鼠首两端,反复无常,一会叛宋附辽,一会叛辽附宋,一会辽宋皆叛。”
“历数这百年来,夏宋两国争战,哪一次不是夏国挑起的?袭扰边境,抢掠百姓,不遵和议盟誓,背信弃义。我宋国次次都是无奈之下,孰可忍孰不可忍,方奋起反击!”
“辽主陛下,诸位辽国柱石,请问夏国如此反复小人,有什么资格与我大宋讲诚信仁义?有什么资格与大辽相提并论。宋辽两国,煌煌上国,谦谦君子,耻于与夏国这等恶国小人为伍!”
李青鸾的脸气得煞白。
她只是聪慧过人,工于心计,但是并不长于驳论。更不用说跟经历过反复演练辩驳的李夔比。
更何况她万万没有想到宋国使节来得这么快,准备得这么周全,根本没有什么准备。
自己周旋与辽国君臣之间,以美色和辽国利益,诱惑说服了辽主和重臣,才使得辽主和大臣们达成了默契,支持夏国,逼宋国吐出银凉等州。
原本以为得逞,只等宋国使节姗姗来迟,到时候一起联手逼迫羸弱无用、只知道以和为贵的宋国文官们,从谈判桌上获取到战场上没有得到的。
她还只是预热了一回,事情完全没有到火候,宋国使节团就神速赶到,不仅打着为辽主贺寿的旗号,还派出了苏辙为正使的梦幻组合。
相比之下,李青鸾和夏国的诚意就显得不足。尤其是今日显圣大殿上,宋国使节尽显风采,贺礼一出手,露出丰厚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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