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像是深山古刹里的钟声,幽幽荡荡地从睡梦中传来,让曾淑华似睡非睡、半睡半醒。
钟声不知敲响了多少下,也不知敲响了多久,十几息,又或者十几年,曾淑华猛地惊醒了。
这才发现,是门口有人在敲响铜罄声。声音不响,但是在寂静中格外震耳。
她睁开睡眼,左手下意识地一摸。左边床榻上,只留下还未散去的热气。
曾淑华转头看了一眼,外间点亮了灯,亮光透进来部分。官人已经起身,正借着光穿衣衫裤子。
窗外,夜沉如漆。
可是怎么这么快就卯时一刻,又到了每天早上的晨启?
十天前赵似定下这晨启,曾王妃很快就适应了。
穿好衣衫的赵似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轻声道:“娘子,还早,再睡一会吧。”
借着外间的灯光,曾淑华看到王爷穿上了他亲手设计的撒曳。
说是根据北方胡人的服饰加以改进,便于骑射。
不过穿上去确实更显英武。
曾淑华还处于在半睡半醒之间的迷糊状态,鼻子下意识地哼了一声。
赵似俯下身来,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转身离开。
打开门,于化田双手捧着一个羊皮制成的长圆筒。李芳在旁边站着,有节奏地敲着手里的铜罄。
听到开门声,李芳停止敲罄。
于化田向前迈进一步迎向赵似,神情肃穆地问道:“赵似,你忘了燕云十六州和灵武故地吗?”
于化田的声音又尖又脆,就像刚才的铜罄声一样。
“赵似一刻,也不敢忘——!”赵似双手合在胸前,神情肃穆,一字一顿地答道。
“赵似,你想蒙神州腥膻之耻,受坐井观天之辱吗?”
“赵似誓死,也不让它发生!”赵似低沉地答道。
“赵似,你还记得自己的志向吗?”
“富民强国,超越汉唐!”赵似答道。
三问三答后,于化田与赵似对施一礼,独自离去。
李芳已经放下铜罄,端来一盆冷水。
赵似接过后,用棉布手巾浸湿,开始洗脸。
喝完一杯热羊奶和半碗杂粮粥,赵似穿过两道刚打开的角门,来到一处后园里。
原本的山水亭阁,全部被夷为平地。
立着几副单杠双杠和吊环,摆着石锁,立着几根一丈多长,茶碗口粗的大枪,周围摆着漆枪、长枪、马刀、手刀、横刀、铁锏和弓箭。
王禀、高世宣、斛律雄,顺着直通前院的夹道,早早来到这里。他们都穿着相似的撒曳,正在摆放这些兵器。
大家一起,沿着后园的围墙跑了几圈,算是热身。热完身,便各自锻炼开了。
举石锁的,抖大枪的,单杠双杠,每人都认真地轮流做了一遍。
此时的赵似不是王爷,只是一位虚心请教,刻苦训练的徒弟。
练了半个时辰,开始练步射。
看着箭矢一支支射中五十步1外的箭靶,十支有九支中红心,高世宣满意地点了点头。
练了半个时辰,伴随牵来几匹良马。
稍事休息的赵似翻身上马,跟着王禀,先纵马跑了几圈,然后挥舞着长枪,在草垛子中间来回穿行,一枪又一枪地刺着目标。
枪术练完,又纵马挥舞马刀,来回劈砍。
王禀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地出声,指点纠正。
练完后,又换一匹马。赵似在高世宣的带领下,两人依次纵马而过,时而顺跑,右手开弓。时而逆跑,左手开弓。
这一整趟练下来,足足一个半时辰。
包括赵似在内,各个都练得汗流浃背,头顶冒热气,撒曳湿透。
赵似回去内院,在早早备好的热水桶里洗个热水澡,又吃了个早餐。
在曾王妃的帮助下,穿上虎头披膊熊首护腹朱漆山文甲,外面套上一件朱罗罩衫,配好两把横刀,再戴上日月凤翅兜鍪。
威风凛凛走出去,与吃过早饭换上金漆铁甲的王禀三人一起出门。
赵似骑上一匹枣红色母马,王禀三人也各自上马。
“上马!”岑猛举起右拳,高呼一声。王府护卫纷纷上马,分成前后两队。
一行穿过马行街,出封丘门,再出新酸枣门,然后转道直奔城西的万胜镇。
赵似一行人的马蹄在马行街踏响,哒哒的声音飘然地传进端王府。
还在睡梦中的赵佶转了身,搂住光溜溜的美姬,又继续睡。
一直到巳时两刻,他才醒了过来。
起身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棂。
四月的阳光,通亮又灼热,在窗外闪烁着晃动的光。再通过窗纸透映进来,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赵佶看着窗纸上的花纹图案,还有那些浮光,犹如老僧入定。
堪透了人生苦集,悟明了三世轮回。
内侍和婢女们都屏住呼吸,走路蹑手蹑脚,不敢打扰郎君。
赵佶除了是官家的十一皇弟,大宋王爷,还是位艺术家。
艺术家总是会有些突如其来的灵感。
这些灵感五花八门,牵涉广泛。
但是赵佶相信,这些天外飞仙一般的灵感会帮助大宋的书画和诗词飞跃上一个新的台阶,超过前人和今人交口称颂的汉唐。
谁要是敢打扰到他,破坏了这些灵感,赵佶就会从艺术家变成狂躁不安的凶兽。
歇斯底里,性情大变。
往日里怜香惜玉的他,会毫不犹豫地叫人鞭挞着那些娇嫩的肌肤。
可是等到那股子劲过去,赵佶看到血肉模糊的爱姬娇妾、婢女丫鬟,又会后悔不已,痛恨自己没有做到范文正公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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