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老丞相,到开封了。”
车夫连接唤了两声,却见前方一个穿着褚色官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摆了摆手,道:“不急,让老丞相多睡会。”
“那哪能成哩?额听说皇帝亲自在前面接。”
“不打紧,先卸东西吧。”
“好吧,按理说,额也不知道你是谁,但就还是听你一回吧。”
“……”
这些对话声传入耳朵里时只剩下隐约的细碎声音,韩承绪睁开眼,注意到马车停了便坐起身来,拿手帕擦了擦脸,准备下车。
手才扶到车厢的壁沿,有人扶住了他。
抬头一看,韩承绪微微一愣,道:“陛下?”
“韩老来了,看看这开封城。”
韩承绪遂缓缓下了马车,只见杨果已拄着拐杖站在李瑕身后,他不由自嘲了一句。
“收复开封的情形想了无数遍,谁曾想,到跟前竟是睡着了,还劳陛下过来扶。”
“还能睡得着,可见你还没老透。”杨果故作淡然道:“当年我之所以出开封,便是知道总有回来的一天。”
三人都笑了笑,往路边的十里长亭走去,打算稍坐一会,等待进城的队伍安排好。
要谈的东西很多,关于北伐,关于后勤,关于朝中情形,韩承绪沉吟着,却是先说道:“听闻陛下又纳了一位康妃。”
李瑕难得有些心虚,问道:“皇后生气了吗?”
“老臣不知。”韩承绪笑道:“但想必皇后是否生气,陛下可从家书中看出来。”
其实高明月的来信中说的是阎容对此十分生气,李瑕却不知气到何种地步,故而随口一问。
“朝中反应如何?”
“有人喜,也有人忧,总之正值北伐,朝中众臣倒也顾不上这些。老臣是想说,陛下若还有移风易俗之事,可趁如今办了。”
“韩老是懂朕的啊。”
“陛下不喜拘束,又有许多古怪习惯。老臣担心往后劝谏的人多了,到时招陛下烦。”
“以后再说吧,不急。”李瑕一时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要破除的古代陋习,道:“巧儿还说呢,过几日陪韩老到归德府老家走一趟。”
韩承绪连忙摇手,道:“不去了,不去了,等这一仗打完,北方定了,才能安心回老家。”
闲聊得差不多了,韩承绪换上了些郑重的表情,道:“有几桩公务还得当面禀奏陛下,军中缺的棉甲、火器、药材等物,开春前必然是赶不出来的。此事请陛下不必怪军械坊与各造坊的官吏,要降罪则老臣一人当。”
杨果道:“老臣可向陛下担保,相关官吏俱已尽了全力。然供给二十余万大军,终究得循序渐进。”
“那是朕要求太严苛了。”
“绝非此意。”
韩承绪忙道:“老臣以为,只需待到开春再攻燕京,一则棉甲棉衣不需如此大数目,二则到时其余物资也可补足。”
“说到难处,朕都明白。”李瑕道:“但这一仗等不到开春,必须现在打。”
“可论天时地利,燕京寒冷,于我军并不有利。”
“冷比饿好挨。情况韩老与杨老都明白,只是看如何衡量,今年靠缴获、军屯再向赵宋讨点赔偿,勉勉强强供应了大军粮草,再等到开春,谁能保证暖阳什么时候出?形势又有什么变化?我们的将士都是农民,到了二三月就担心家里的田地,他们的士卒都是强盗,到时反而没有心理负担。忽必烈宁肯收缩防线不肯决战,等的就是我们最虚弱的时候。他是一只在向后退的豹子,蓄力等着扑上来,我们既然确定越往后越饿,就得趁着有力气时一棍子打死它。”
韩承绪、杨果都是随李瑕最久的一批人,此时对视了一眼就知道李瑕心意已决,便不再劝,只提要解决的麻烦。
“臣等会再催促物资,没有棉甲便备棉衣。”
“若没有棉衣,那就裘衣、皮货、布匹往北面送,有什么就送什么。”
“是。另外,朝中有许多人判断这一仗要等到冬天过去。”
“人之常情,遇到难事就想往后放一放。让他们打消这种念头,朕会亲自到燕京坐镇。”
“陛下又要北上?”韩承绪吃了一惊,旋即便明白,李瑕之所以调他到开封坐镇,为的就是能抽身北上,只好问道:“陛下何时启程?”
“快了,朕还在等几个消息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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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李瑕心里已经在着急北上了,但奇怪的是他还没收到贾似道退兵的消息。
按道理而言,宋廷生变,必然会断掉粮草、召回征蜀大军。贾似道显然还没有到能煽动大军造反的地步,而粮草不足也不可能继续作战。
李瑕推算,无非有几种可能。
或是贾似道所携粮草还能再支撑两三个月,故意在给他施加压力;或是贾似道已在偷偷退兵,只是骗过了川蜀的守军;或是贾似道还能在韩震死后用别的办法稳住宋廷;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如今距离韩震之死才过两个月,贾似道的消息太慢,此时还没做好决策……
这些李瑕也说不准,只能等着。
但他先等来的却不是来自川蜀的消息,而是一个匣子。
这匣子的风格有些奇怪,刻着非常复杂的花纹,上面还镶着几颗红的、绿的、蓝的宝石,而开匣的把手则是皮的。
林子走上前,亲自打开了匣子,仔细看了一会儿,才递到了李瑕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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