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平羌堡。
“廉公,人来了!”
廉希宪急切地转头问道:“来了?!谁来了?”
门外的守卫侧身,迎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人进来。
这人摘下面巾,露出的却是一张年轻秀气的憔悴面容。
“君实?”
廉希宪认得陆秀夫,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还是李瑕登基之后,陆秀夫辞官到陇西教书时有过来往。
有人列出当今天下既年轻、才名又高的几个名士,就有他们两个,以及张范弘、闻云孙,也许今年还多了一个一路为大元丞相的伯颜。
而此时相见,廉希宪则感到了深深的讶异。
“真是君实,你怎会来此?”
“善甫兄。”陆君实快步赶上,四下看了一眼,作附耳秘语之状。
廉希宪会意,连忙屏退左右人,方才道:“可是关中出事了?刘元礼所派兵马早便该抵达,缘何未至?”
“知善甫兄着急,顾而我特意赶来当面问一句……”
陆秀夫话到一半,目光落在了案头,忽然微微一凝。
他看到了那是一封家书,落款是“廉希闵”,信的开头则是“希宪吾弟”。
“这是?”
廉希宪笑了笑,道:“君实特意赶来,当面问我这是什么?”
“不开玩笑为妥。”陆秀夫道:“蒙元在招降你?”
“不错,张文谦便在兴庆府中,每日都有劝降信送来。”廉希宪坦率承认,道:“我若有异心,方才便将这些书信收妥再见君实了。”
陆秀夫沉默了一下。
“军情,可还说?”
陆秀夫点了点头,附到廉希宪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末了,他又道:“眼下消息还不确切。许将军不知该等刘元帅的命令,还是该继续北上。我们不敢声张,担心动摇了军心,干脆赶来问你。”
廉希宪踱了两步,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
“继续北上。”
“善甫兄做得了主,是否请陛下决断?”
“没时间了。”廉希宪道:“我来承担,火速命诸将继续北上,不得耽误!”
陆秀夫深深看了他一眼,强忍着没再转头瞥案上那一封信。
“好。”
~~
兴庆府。
杨文安、杨文仲站在城头上指点着南边平羌堡的方向。
那平羌堡也不知是哪个朝代所建的,以平定羌族入寇之意得名,西面对着三关口驿道,北面对着兴庆府城,东面是黄河,南面是南下的必经之路。
廉希宪占住了这里,使得杨文安既不能断了唐军辎重,又不敢离开兴庆府去支援忽必烈。
好在,杨文安擅长防守,据城而守,根本不给廉希宪破城的机会。
战事已经这样焦灼了有一段时日了。
“张文谦今日又去招降廉希宪了?”
“不知道廉希宪见没见他,就算答应归降,谁知道是不是反间计。”
“以廉希宪的名望,不至于。他无非是拖着,等待后续的兵力。”
“就唐军有后续兵力吗?呵。算来,脱忽已经收拢好了兵马,到后套了吧?”
“算时日,差不多了。”
“我倒不太希望他来。”杨文安忽然换了话题,问道:“大哥觉得兴庆府怎么样?”
“好地方,背倚贺兰山,面临黄河,有险可依,又是塞上江南,水土肥沃。比安塞城好太多了……就是人口太少了。”
“忽必烈这一战若胜了,能任我为此地军民总管?”
“你觉得呢?”
“难了。”杨文安摇了摇头,让自己消了这念想。
杨文仲侧过头,问道:“你方才说的是‘若胜了’,难道你认为陛下御驾亲征,还有败的可能?”
杨文安转头看向贺兰山,想了想,拿匕首在墙垛上画了一个大略的情势图。
“大哥你看,蒙古人最擅长的本是斡腹之谋,抢掠,一次次的抢掠,把敌人的国力全都掏空。但这次,忽必烈是畏惧唐军的火炮也好,是觉得能一举围杀李瑕也罢。现在成了一场决战,且战局成了这样,那胜败已经不掌握在忽必烈与李瑕手里了。”
“何意?那掌握在谁手里?”
“我们。”杨文安道,“我们各路将领。”
他手指在好几个地方点了点。
平羌堡、三关口、苏裕口、定远营……
“懂了。”杨文仲道:“我们若能击败廉希宪,即可助陛下击败李瑕?”
“是啊。”
“那我们能吗?”
杨文安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天空,喃喃道:“是啊,那我们能吗?”
……
在整个战场上,也许各路统帅全都明白这个道理。
两国的国运已经交在了他们手里。
现在处于贺兰山东、西两侧的各个小战场,只需要有一处率先决出了胜负,便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谁也不知道哪支队伍会成为最先溃败或获胜的一方,所有人都只能慎重着,等待着。
~~
二月初十。
随着元军开始进攻,死人山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死人山。
而这两日的攻势还只是试探,史天泽、张弘范很快就摸清了李曾伯兵力的虚实,这日收兵以后立即就开始商议。
进入话题之前,张弘范却是指了指东面,道:“杨文安背地里给我起了个外号,称我为忠犬。”
“你如何知道的?”
“他麾下有亲兵,当我听不懂蜀人说话。”
史天泽道:“这是个不错的外号,我很羡慕你。”
“多谢。”
两人很有默契,都懂说这件事的意思。无非是杨文安不可靠,要胜还得靠自己。另外。张弘范也表达了想要全力攻下三关口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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