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烽燧城墙上的两个人对视着笑了笑。
谈话到这里,无非是在互相摸对方的底细。
因为兀鲁忽乃是个女人,只是监国、而不是可汗,所以弱势一些,不得不把更多的底细展示给李瑕,以表明她拥有的权力。
李瑕已摸清了大概的形势。
她个人的能耐非常厉害,这是她故意让李瑕得知的。
二十余年间,有四个蒙古大汗都在打察合台汗国的主意,都想压榨它的国力。一个女人苦苦支撑,能保住多少积蓄?
别的不说,伊犁河现在正残破不堪。
那么,与寻求蒙哥帮助时一样,兀鲁忽乃这次找盟友,还是想要借兵。
一是为了对付合丹,二是因为察合台汗国必然是有一部分兵力控制在阿鲁忽手里。这才让她不得不借助外力,以期夺回、并稳住儿子的汗位。
李瑕需要试探出她有多少兵力,阿鲁忽又有多少兵力。
“我们要如何歼灭合丹?”
兀鲁忽乃不说,只道:“适合的时机到了,我会邀请你来夹击他,你准备好兵马。”
“需要我派多少兵力?”
“不需要太多,三五万人就足够了,起到一个‘出奇不意’的效果。”
她竟还会用汉话说成语。
李瑕依旧从容,道:“听说,阿鲁忽征集了十五万大军……”
兀鲁忽乃打断了他的话,道:“等我们结盟了,再谈具体的计划,否则有没有意义,不是吗?”
“好。你就不担心我领着五万人攻下别失八里之后,继续西进?”
“你不敢与我翻脸。”兀鲁忽乃道:“你没有阿里不哥那么蠢,你只有与我联手,才能抗衡忽必烈。”
“也就是说,我损失兵力,替你把合丹赶走,替你承担了忽必烈的怒火,牵制蒙古本国的注意与攻势。好让你的儿子单独在西域称汗,你也许还有随时倒向忽必烈的可能?”
“但没有我的帮助,等合丹接手了阿里不哥的兵力,他一定会杀入河西走廊。你自己想想,是要一个战火不停的河西走廊,需要你布置重兵防守的河西走廊,还是与我联手,让它平安无事?我还可以与你贸易马匹、牛羊,能为你阻断蒙古诸王的攻势。”
“问题在于,你这‘帮助’能有多少?”
“相信我的能耐。”兀鲁忽乃道,“自察合台可汗离开后的二十三年,我与虎狼争斗,为我的儿子守住了这广阔的领土,自然有我的手段。”
“那所谓的十五万大军剩下多少?你又能控制多少?”
“你知道阿鲁忽的军队是怎么来的吗?”
“我很愿意听你说说。”
“他强行征调了突厥斯坦的牧民;又把河中地区属于别儿哥的人都杀掉,掠夺牧民的财产,征调他们;汗庭驻扎在怯失迷儿的两万大军,统帅被他囚禁,被他抢夺了兵权……明白吗?这些人只是表面服从了,他不得人心。汗国臣民心中真正的可汗是我的儿子,他们真正敬畏的是监国大可敦。”
李瑕道:“如果真是这样,你就不需要我了。”
“我是一个女人,我需要一个不会因为害怕忽必烈而背叛我的盟友,我需要一个能保证汗国东面不受威胁的盟友。”
说到这里,兀鲁忽乃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切了,笑了笑,又道:“当然,我也有另一条路,我可以与阿鲁忽继续归附于忽必烈。等到忽必烈与你大战之际,再重新立我的儿子为可汗。”
她的笑容像是在说“你看,我也可以不需要与你联盟。”
李瑕却道:“忽必烈绝对不会让你的儿子当可汗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他会像阿里不哥一样,派一个心腹来,榨干你的领土,用来给我的西线施加压力,你很清楚这点。”
有一瞬间,兀鲁忽乃有些许恼火。
显然,李瑕没有她预料中那么好糊弄。
“你还想要什么?”
李瑕道:“我要知道你的底牌,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能歼灭合丹?你确实还差我这一部分的实力?还是想空手套白狼?挑唆各方势力相斗?你还有别的盟友?”
他问话时一直在盯着兀鲁忽乃的眼睛,仔细留意着每句话时她眼神里的变化。
兀鲁忽乃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很欣赏他。
比起阿里不哥,她显然希望有个更理智的盟友。
“看起来,你很了解大蒙古国?”
“因为我要击败蒙古。而击败它,必须先了解它,清楚它的制度与习俗。”李瑕道:“忽勒台大会制度、分封制度、继承制度、行军制度、妻妾收继制度,还有为何容许女人摄政……搞明白这些,我才知道你们这些人心里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不是吗?”
兀鲁忽乃用汉语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大概也只会这一句,又用蒙语道:“你是我见过,最重视了解敌人情报的王。”
“所以,你如果想要与我联盟,隐瞒是没有用的。”
“英俊的年轻人,不要着急,你可以回去考虑清楚,再来与我谈。”
“你说了你的要求,我还没有说我的。”李瑕道:“我需要确保我的将士们出关之后不会陷入包围,但你却不告诉我你能出多少兵力。”
“会盟,是要建立信任,而不是把对方的一切都打探清楚。”兀鲁忽乃道,“年轻人,你太过于小心了。”
她迎着李瑕的目光,再次缓缓抬起手,慢慢地盖在李瑕的胸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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