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汉王台的光影拖得很长。
帅府议事堂中,诸人并不觉得李瑕刚回来就拖他们议事不近人情。
彼此都很了解了。
韩承绪、韩祈安、李墉、郝修阳、李昭成、杨果、杨实、严云云……这几乎是李瑕所有的幕僚班底。
杨果家族中还有些别的子弟,大多都留在庆符随房言楷施政。
理由很多,杨果刚入蜀时提过要让子弟们随房言楷学习,同时也是留守李瑕起家之地,还有,以示杨家没有逃回北地之心。
杨果词曲文章极好,但不太擅长权谋,有些浪漫主义。族中子弟没几个出类拔萃的,包括杨实也有些平庸。
杨家最大的好处在于声望。
至于郝修阳只管工艺事;李昭成还过于单纯;严云云起点太低……
真正有本事的,还得是韩家父子与李墉。
如今李墉的身份许多人已知晓,却并不当着别人面前端父亲的架子,开口依旧称“节帅”。
“……蜀地各山城迁回旧城,也在招抚流民归乡种田,过了年节,春耕之前我们会试着将人口统计一次;另外,张珏来信,江万里回朝觐见新君了。”
“内修之事,制定政策不难,重要的是施行过程,我抽空会到各州县巡视,督促各地官员,若有不妥再适当调整。哦,郝道长,你那里也是一样的,我到时亲自来看。”
“是。”郝修阳始终闭着眼摸胡子,只管自己那一摊子事。
李瑕道:“所谓‘内修外攘’,外攘与内修不同,策略必须先定好,须将情报打探清楚,开弓便没有回头箭,我有意开始着手南征大理、北据关中,方才递的计划诸位可有看法?”
“我以为不妥。”李墉径直道。
“收复汉中不妥?”
“皆不妥。”李墉道:“我以为,眼下不宜南征大理。”
韩承绪苦笑了一下,韩祈安则摸着下巴,皆沉思起来。
南征大理之事,李瑕是早已与他们商量过的,甚至都定好了用易士英为将的方略。
此次,高长寿扮作蒙军,北上五尺道,闹出攻打川蜀的动静,既是为了接应李瑕回蜀,也是为了给一个南征的理由。
“至于理由,只有一点。”李墉道:“不划算。”
“不划算?”杨果问道。
“占据大理,至少需军费三千万贯。而蒙古占据大理多年,烧杀抢掳,彼间早已是一片贫脊荒芜,观如今形势,攻下来不难,然而攻下之后,短期内难以让大理士民全然臣服,又需耗费军费以维持局面,若蒙古自吐蕃反攻,又需军费抵抗。其地税赋,全不足以弥补所耗,三五年间不但毫无收益,且所费巨而收效甚微,只拖累川蜀之内修。”
李墉话到此处,郑重了些,又道:“节帅当知,蜀地人稀地广,眼下缺的是人口、钱粮,而非蜀道尽头之远疆。”
李瑕想了想,沉吟道:“此事,我回程路上也想过,占下大理,并非只为了土地,而是为了商贸,其地扼南丝绸之路,可通天竺贸易。又有我所需之马匹,不得不占。”
“便是南丝绸之路,十年内之利益,岂可弥补军需所耗?”
李瑕笑了笑,道:“我会做些生意,应该可以。”
李墉无语。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生出的儿子做过甚买卖。
满腹的论据,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李瑕笑道:“此事我意已决,诸位以为,兵事上可还有错漏?”
李墉道:“不如请高氏郎君北上汉中一趟,当面商议妥当后再举兵,如何?”
“不错,这是正理。”
韩祈安又道:“到时,须让聂仲由统一路兵马南下为妥。”
杨实又谈论了些威宁城之详情,诸人各抒己见;严云云则领命负责重新打通南丝绸之路……
这事,大概方针最后虽依李瑕的主意定下,但李墉的提醒却让众人意识到,眼前的局势并不乐观。
气氛凝重了些。
“如今这物价,会子愈发兑不到钱了。”杨实忽叹了一句题外话。
“是啊,六千万贯先支半数,再减去平日养军之开支,水利、铺桥、修路、购马……所剩无几矣。”
诸人话到此处,再看向李瑕,几乎同时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韩承绪道:“阿郎欲图关中,只怕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我这策略不好?”
李墉道:“过于复杂,牵扯过多势力……”
李瑕道:“此次,并无上中下三策,我苦心冥想,只想到这一个办法。”
韩祈安道:“阿速台已退出关中了,与浑都海合兵于六盘山。”
李瑕颇诧异,讶道:“情报准确?”
“具体消息不好打听。我几次让胡勒根带人往关中打探,捕获了刘黑马军中一名粮官,他只听到一些传言。”
先是仔细将这些说清楚,以免李瑕对情报的判断有误,韩祈安才继续说起来。
“阿速台无能,久攻长安城不下,而史天泽、张柔大军赶到,他遂西撤。另外……阿里不哥并无当即攻取京兆府之决心,他所求者,阿速台将蒙哥攻蜀之兵力带回。”
李瑕非常不高兴,道:“阿里不哥当知战事拖长,他的税赋必远比不上忽必烈,既已先得到消息,该不计代价攻下京兆府,以期速胜才是。”
“似乎是,阿里不哥请忽必烈到哈拉和林,参加忽里台勒大会,借此将忽必烈引出势力范围,双方各派使节,忽必烈已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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