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二娘子心中想过一回黎老娘的话, 往头上插戴簪钗的动作便不由慢了下来。
彩雀看见了,忙低声问道:“太太,是不是这支簪子不好?我再开箱子取别的?”
黎二娘子回了神, 把那金钗簪在发髻上, 笑道:“不必,只是我一时走了神。”
她又自妆匣里拿出两只点翠簪子戴上,最后在鬓边簪上一支赤金凤嘴步摇, 对镜照了一会儿, 看无甚错漏,便扶着彩雀的手站起来, 深吸一口气道:“咱们走罢。”
彩雀的手略有些粗糙, 黎二娘子站起身收回了手,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两个丫头。
彩雀彩云确实忠心得用, 到底买来才半年的功夫,细活学得没那么快,端茶倒水还罢了, 梳头绣花做针线等事却得她自己干。
今儿早晨梳头便是黎二娘子自己梳的, 彩雀彩云一则手粗二则没学会, 只能递簪子梳子头油,别的一概帮不上忙。
平日的头发便罢, 今儿是大婚后的第一日, 总得隆重些个,梳的头发也繁琐,黎二娘子抬手梳头半日,又往后举着镜子看, 也累得够呛。
虽然她们娘儿三个从京城出来时匆忙, 也遣散了几个下人, 只带了平素最忠心的奴才过来,却也有两个平素用得惯的丫头跟着,会做些细活伺候的。
但黎二娘子出阁时,却一个使得惯的丫头也没带,连陪房的婆子男仆也没带一家。
三姐儿是这么和她说的:“姐姐,只给你带彩雀彩云,并不是因我要立户招赘便苛待了你,咱们亲姐妹,我坑害谁也不会坑害你。”
“家里所有财产东西分成三份,一份儿现算是娘的,一份儿是我的,一份儿给你做嫁妆。家里上下十口服侍的人,只给你带去两个,少了你的,我从我的份儿里给你拿一百两压箱钱。”
那时她忙要推辞,三姐儿却拉着她的手,殷殷说道:“我不给姐姐带家里的人,一是因彩雀彩云来咱们家的时日短,不知从前京里的事,不怕在花家不小心说出一言半语,露了痕迹。”
“二么……姐姐,我知道娘必然给你说了许多话,我不听也知道都说的是什么。多了我不说,姐姐只好好想想,娘说那些话到底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谁?”
“从前在京里时姐姐便全听娘的,后来是个什么结果儿,想必姐姐再不想来第二次。姐姐,你就是非要听娘的话,也先在花家看上几日。若姐姐觉得娘的话不对,姐姐就好好过日子罢。”
三姐儿的眼里闪着泪光:“花家是厚道人家,只要姐姐一心过日子,他家不会亏待姐姐的,我只想姐姐和我从今往后都好好儿的,一世平安。”
黎二娘子心里闪过妹妹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卧房的门。
花良平从军之人,用饭一向快,等黎二娘子起床洗漱这功夫,他早已吃完了早饭,才吃完不好习武的,他又无甚事可做,便随便拿了一卷书来看。
如今在军中效力,若大字不识一个,只有力气功夫,可是难以升迁的。
他从前不看重这个,吃了许多亏,三十来岁才熬上副典军,如今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了。
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两页书,卧房门终于打开,他昨儿新娶的媳妇打扮得花朵儿一样,袅袅婷婷的迈出房门走到他跟前儿,低着头对他一笑,弯身行礼道:“老爷。”
当日相看时就知黎氏貌美,昨日全礼挑了盖头后,也看了一晚上了。
但花良平仍是不由喉头一滚,身上某个地方立时便火热起来。
十年未沾女色,昨晚一夜春宵,真是让他尝尽万般滋味。
但现在青天白日,花良平便只做无事,把书随意放到一旁,伸出一只手虚扶起黎氏,笑道:“太太不必这样客气。”
看黎氏起了身,他又吩咐道:“我已用过了早饭,再拿了东西给太太用罢。”
此时平素跟着花良平服侍的一个媳妇,人称“杨仁家的”,也早站在屋内伺候。
杨仁家的听见老爷吩咐,忙两步走到彩雀彩云跟前儿,低声笑道:“烦哪位姑娘跟我往那边去给太太端饭。”
彩雀彩云两个互相看了一眼,彩云迈出一步,笑道:“我跟着嬷嬷过去,多谢嬷嬷。”
杨仁家的笑得可亲,忙摆手道:“怎么当得起。”一面带着彩云出了门儿。
彩雀欲要扶黎二娘子往桌旁坐,黎二娘子却站着没动,犹豫着问道:“老爷,妾身还未见过老太太便先用了早饭,是不是不大妥当?”
花良平道:“这你不必但心,咱们家小门小户的,没那么多规矩。”
“再说娘身子不好,一向起得晚,若是等娘吃了饭再吃,家里人不都饿坏了?就是真儿和吴青两个,也是吃了饭才来,咱们再一起往娘那里去,你尽管安心吃饭。”
黎二娘子听见此话,便安了心不再多问,又对花良平一礼,抿嘴一笑,便搭着彩雀的手坐到桌边等早饭。
花良平见黎氏又对他行礼,不禁眉头一皱,看她一笑,又觉得不是大事儿,才刚成婚第一日,黎氏虽然是再嫁,到底年纪还小,面皮儿薄也是应当。
早饭暂没端来,花良平又重捧起书,可他脸是对着书了,眼神却总往黎氏身上瞟。
黎二娘子特选了侧对花良平的位置坐,却还是被看得脸红,好容易等到杨仁家的和彩云提来食盒摆上早饭,她忙低头用饭,假做不知花良平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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