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看大儿子这样, 稍微有些不忍,却还是对他说道:“委屈你住了二十年的东院,现在老二要搬出去了, 还是得委屈你再住着。”
“家里现在是琏儿袭了爵位,那荣禧堂就该琏儿和凤哥儿两人住。往后等我死了,我这院子留给你, 你就暂且委屈着再住几年罢。”
左右不是再给老二住, 是给他儿子住, 贾赦也没什么不满的。
贾琏王熙凤要推辞, 贾母问道:“若再有人弹劾咱们家, 你们谁有那个能耐能让皇上消气?”
屋内子孙都垂首不言。
贾母环视屋内, 看无人再有异议, 便道:“琏儿,你带着宝玉,现在就拿着房契去过户。”
“我老了,一应家事都交给凤哥儿, 从今往后都是她说了算。无事你们就都散了。”
众人见贾母精神不济, 不敢多言,都悄声退下。
分完家出了老太太的院门儿,邢夫人悄声和平儿抱怨道:“二房已经无官无爵, 老太太还分给他们那么些东西, 连体己都拿出来分了。”
邢夫人贴身服侍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和她家男人王善保两口子, 都被捉拿到了刑部大牢,过不得一个月便要斩首示众。
自从邢夫人和贾琏两口子关系和缓后, 她有了孙子孙女每天陪伴, 心里有了盼头儿, 就不如以往亲近王善保家的。
等知道王善保两口子背着她做了这么些伤天害理的事儿, 饶王善保家的是她陪房,邢夫人也是愤怒大过可惜。
幸好她一点儿都不知道!若她知道了一点儿,现在估计也和老爷一样在床上趴着呢!
那二太太平时那么神气,进了一趟大牢出来都老了十岁,她这无根无基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只是王善保家的毕竟是她使唤顺手儿的人,一时没了她,邢夫人身边儿便有些乱糟糟的。
王熙凤见邢夫人一时没有使唤得顺手的人,正好最近极忙,也要请她帮着看孩子们,便暂把平儿留给邢夫人。
而平儿是个玲珑心窍,又平素和王熙凤一条心,在邢夫人身边不到一个月,就把邢夫人哄得十分信赖她,一时半刻离不了身边儿。
平儿听邢夫人这话,就知道邢夫人犯了老毛病,悄声笑劝道:“太太,老太太的体己银子何止这一万两万。”
“再说了,里头有一万五千是替咱们库里出的,其实是贴补咱们。老太太出了,咱们不就省了一万五?”
“那一万两千银子,又是分给孙子重孙子,也没经过二老爷二太太的手儿。”
“咱们二爷也是老太太的孙子,还有琮三爷,迎春姑娘,再还有三个重孙子重孙女儿,老太太疼爱小辈,又是和咱们过活,这往后……”
邢夫人听平儿这么一分析,知道自家没亏,还赚了不少,又喜笑颜开,赶忙回去看她宝贝孙子孙女们了。
王夫人听得分家结果,沉默半晌,对李纨探春贾环道:“老太太分给你们东西,你们就安心受着。”
“家里不比以往,这些银子你们就当傍身银子,往后嫁娶的钱,家里还会另出。”
“珠儿媳妇,探春,我现在动弹不了,家里搬家的事,你们多看着些。”
“等宝玉回来,你们去求求老太太,还有凤哥儿,让宝玉环儿兰哥儿接着在府里读书上课。”
“好先生难得,咱们家现在也寻不来,能厚着脸皮多学一日就是一日。探春,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怎么说。”
王夫人说完这些,就摆手命他们下去。
进了一回监牢再出来差点儿没了命,方知道以往争的那些东西其实都没什么意思。
只要平安就好。
以前怕府里支撑不来,没银子办事失了脸面,家里人吃不上饭,老太太怪罪她没本事。
又怕太监来勒索,给不上银子元春在宫里吃苦,又怕给元春坏了名声,所以没出手整治奴才。
没银子了,她没了办法,就放贷收利包揽诉讼弄银子来,最后落得入了监牢夫妻不和人心离散的下场。
早知道是这样,她不如早早把荣国府还给大房,带着宝玉自去过活。
早知道这样,他们商量送元春入宫的时候,她就该拼死反对,不让他们把元春送到那牢坑去。
早知道这样,她还顾什么名声?那起子下人,谁想到能这么贪?
早知道这样……
王夫人趴在枕上,悲从中来,黯然泪下。
平心而论,三春姐妹三个在王夫人处过活时,王夫人对她们都不差,能给她们姐妹的都给了,尽量不让她们受着委屈。
从前邢夫人贾赦一个比一个混账,迎春若不是在王夫人这里,也平安长不了这么大。
而探春虽是赵姨娘生的,却因一向聪明机谨,更得王夫人喜欢些,也从不因赵姨娘的不着调迁怒于她。
探春想着太太对她们姐妹的好儿,出了王夫人的门,不禁掉下两行泪,和李纨叹道:“大嫂子,太太也太不容易了。”
李纨眼神微动,叹了一声,就沉默着不答话。
她和贾珠成婚不到二年,贾珠就撒手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府里过活。
她那时候怀了兰儿,父亲又大病一场没了,母亲顾不过来她,只能让她安分在贾府守节,养大孩子,家里帮不上她什么。
于是她年纪轻轻才二十岁就成了寡妇,从此不能再穿颜色鲜艳的衣服,不能再用脂粉珠花,不能再出门交际,不能在长辈跟前儿高声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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