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林海赴任之期将近, 苏皇后这边也紧着把要给他们带去的太医名单告诉皇上,皇上再派人去太医院传旨。
这个传旨并不是升官封爵位一样大张旗鼓整个太医院都得出来迎旨。
而是周太监拿着名单去院使屋子里把人名告诉院使大人,院使大人再告诉要去的太医。
可巧儿今日姜院判吕院判两位也在寒院使屋子里头, 太医院里医术最高的三位正聚在一起商讨给上皇的药方,正说得热闹。
上皇年已六十有七, 再过二三年就是七十古稀了。
这个年岁的老人,本来就身体机能退化,再怎么调养都不可能再如年轻人一般身体轻盈精神饱满充沛。
何况太上皇又中过剧毒,伤了身体的根本。他现在能如平常长寿老人一般,已经是太医院全院上下集全国医术之精髓竭力调养过的了。
可曾在权力的顶端站过几十年,现在仍是位高权重的老人,比之一般老人家更惧怕死亡。
所以就算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十分尽心竭力,上皇犹不满足,隔上两三日便要叫院使院判过去诊治一番, 若是听见一丝儿不好,面上便会露出不快的神色来。
这样一来二去的,谁还敢真对上皇说真话?
本来宫中太医们就自有一套说辞, 这回对上太上皇, 那言语中的意思更是百转千回起来,让人听着心里舒畅。
上皇近两年信重道士迷恋丹药,且服用丹药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本来将养好的身子日渐又被丹药掏空。外头看着还是好的,可内里是一日不如一日。
不论是按着医者本心,还是在其位而谋其政的原则, 寒院使吕院判两个作为上皇身体的直接负责人, 都该劝谏才是。
可他两个回来之后商议再三, 终究不敢当面直言, 但也不敢将此事瞒下,只好全盘告诉圣上。
可圣上也劝不住上皇,反而挨了两遭斥责,灰头土脸的从宁寿宫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服用丹药的缘故,还是因着实上了年纪,上皇近来愈发暴躁易怒,动不动就摔东西打板子,身边的太监宫女去当值都是提着脑袋的。
寒院使和吕院判两个心照不宣,只好尽心医治,多在药方里填补中益气的药材,别的也没什么法子了。
总比丢了命,还连累一家大小强。
姜太医是个脾气直的,听寒院使吕院判两个说了半日,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冷着脸叹了一句:“若接着你们这一摊子的是我,早忍不下去告老回家了,亏你们两个有耐性。”
论起资历来,姜太医是整个太医院里资格最老的一个,寒院使吕院判都在他后头十年才进太医院,还具得过姜太医不少指点。
论起医术来,姜太医虽然偏于妇科儿科,不过论起它项来也不输于寒院使吕院判两个。
只不过因着做了院使就得操心杂事,因此姜太医推了四品的顶戴不肯,在院判位置上坐了二十余年,只管专心钻研医术,偶尔心情好了教导教导下头的太医,别的一概不管。
所以寒院使吕院判两个一个是姜太医的顶头上司,另一个是姜太医的平级,对着姜太医却都十分尊敬。
听了姜太医这话,他两个对视一眼,都露出苦笑来。
寒院使刚要说话,就听见外头小太监报道:“周公公来了。”便把话咽下,先摆出笑脸来迎一迎周太监。
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还是五品的大太监,面子情儿总不能错。
连姜太医都暂收了神色,等着看周太监进来何事。
周太监在外头威风,面对二品三品的大员都能不卑不亢直起腰来,可看到屋子里有姜太医,心内还是虚了一瞬。
先别说现在是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太医大夫,等你有个病灾的不是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的请这几位人物给你看?
就说姜太医那是在宫里五六十年的老太医了,十几岁就在太医院,高祖皇后娘娘就得他老人家服侍过,还赐了姜姓。
现在皇后娘娘也十分信重姜太医,还有外头的诰命夫人和公子小姐们,都多有得过姜太医诊治救了命的。
再说姜太医虽然脾气暴躁,可他老人家的脾气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不在乎,周太监心里想着,他就是皇上的奴才,难道有什么底气和姜太医硬着腰杆子?
所以周太监赶紧和三位太医互相问了好,就殷勤着从袖子里拿出名单来,告诉寒院使圣上点了跟着林太傅去赴任的四个人名。
寒院使接了名单,笑着说了一句:“劳烦公公跑这一趟。”才要唤人去叫人来,姜太医就在旁边问道:“这名单是圣上选的,还是皇后娘娘选的?”
姜太医问的太过直白,让周太监不由得一噎,缓过来赶紧回道:“这个……圣上日理万机,自然是皇后娘娘体贴圣上,为圣上分忧……”
说完,周太监也觉得自己这说得太过委婉,和姜太医直来直去的风格不大相符,赶紧冲着姜太医面上堆起笑来。
姜太医对不大熟的人向来不耍老小孩脾气,客客气气的道了谢,便朝寒院使道:“你先别忙着去叫人,等我往长乐宫走一趟,回来再说。”
说完,姜太医也不管屋子里另外三个什么表情,脚步飞快的出了门,一瞬就没了影儿了。
周太监目瞪口呆,半天才找回舌头,结结巴巴道:“寒大人,这个……这个……姜大人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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