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林府教老爷和几位族少爷的习武先生, 柳湘莲专得着了一个小院儿居住,小院儿前边就是习武的一片空地。
林府还转给他拨了两个男仆,两个小厮使唤, 来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一日三餐都按时送来。早膳是两样米粥四样面点或者面条, 另加小菜。午膳晚膳都是一个大荤两个小荤并一个素, 再加一个汤,虽不豪奢,也十分丰盛。
他到林府才四个月, 就得了春夏衣裳共十二身,还有几双鞋靴。
柳湘莲回忆起来,他上次被这么周到的照顾, 还是他爹娘未去世的时候。
等他爹娘去了,他吃百家饭长大,吃得饱穿得暖就罢, 没那么多要求。
平日里他院子里四个人服侍他也十分勤谨,要茶有茶要水有水。他欲要赏他们些银子,他们一个个却都推了不肯受。
那叫王忠的三十来岁男仆见他疑惑, 解释道:“夫人说, 知道您一贯是个随手漫撒的, 叫我们都不许多受您的赏钱。”
“咱们府上也不兴这赏来赏去的。若是干得好,到了年底, 自然有双份三份的月钱拿。”
“夫人还说了, 您年纪轻, 还没成家。这些年例银子您若花不着, 就请您自己好好攒着, 往后攒个老婆本也好。”
柳湘莲知道是苏夫人好意。可王忠几个平日确实是尽心尽力, 若不报答, 自己觉得说不过去。
他想了一想,拿银子请厨房单独置了酒菜来,请他们四个一起吃喝了,方才觉得心里舒坦。
只有什么“攒老婆本”的话,他听过就忘了。
但这几日柳湘莲一闲下来就开始发呆,躺在床上也辗转反侧,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早为了娶妻打算起来!
那一日林府小爷周岁,满府欢庆,在园子里头摆开宴席。他和林府几位族中少爷和两位大管家林平林安坐得一席。
只不过两位管家事忙,几乎都不在席上。林府三位少爷,林峰是最小的,今年才十岁。但他性子活泛,不是那等寡言少语的。
而林昌已经十六岁,林岭已经十三岁。虽然家教一向严格,但这个岁数的年轻人,总有些少年习性。
没人在旁边看着,只有一个柳湘莲柳师傅,年岁又和他们差不多大,一向没什么架子。
他们都是平日里不沾酒的。今儿喝了两盅酒,便有些上头,话自然多了起来。吵吵嚷嚷,说什么科举读书之事。
这几个少爷说便说,还要拉着柳湘莲一起。特别是林昌那小子,高谈阔论个没完没了。
柳湘莲虽也是读书识字的人,小时候正经读过几年书。但后来他只看些诗词歌赋和唱词,科举文章一概不看。
林昌几人说的都是应试文章,柳湘莲虽然也能说出好坏来,但心里腻歪得很,只碍着双方面子,不好表现出来。
总算熬了半日,一边应付着一边劝酒,把这几个小子都喝倒了。
小子们!和你柳爷我比酒量,还嫩着呢!
耳边没了嘈杂之声,柳湘莲长出一口气。
他来了林府四个月,一直谨慎自持,不敢多吃了酒误事。
平日就算吃一两回,也都浅浅尝尝便罢。今日是周岁宴,席上都是好酒,明儿又是沐休,用不着上课。
柳湘莲虽说是想把林昌三个灌醉,自己却也放开痛痛快快喝了几壶。
他看着人把这几个少爷都带回去,自己也觉着有些上脸,便说出去散散。让服侍的两个小厮都自去吃酒便是,不必跟着。
因林府花园是林家姑娘们平日里上课居住之地,是以柳湘莲从前并没来逛过。
今儿是请客,花园子里也分了前后两处隔开,柳湘莲才第一次得以到园中来。
这花园又建造得十分精妙,他又有些酒盖脸,身边没人跟着,不自觉就走到了深处。
封氏上了年岁,免不得有些这疼那痛的。
近来入了秋,气候燥,封氏又有些上火。请水嬷嬷诊了脉,只说没甚大问题,开了两剂药。
又说年年如此,便多饮些菊花茶,清热明目。
英莲在旁边看在眼里,想到娘这些年受了多少苦,自己都没能在娘跟前尽孝,十分难过。
虽然家里不缺菊花茶,英莲还是决定自己去多采一些菊花,晒干了制成花茶,给娘饮用。
正好今儿是青玉弟弟周岁,先生也给放了一日的假。
英莲吃了宴席,便带着丫头到了东篱苑,此处栽满菊花,夫人也常命人来此处采摘制茶制酒。
因今日是喜事,英莲也着意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着银红的小衣,外面湘色比甲,底下榴花色的百褶裙儿,行动起来水波般颤动。
乌油油的头发挽成百合髻,正中一只花钗,上边垂下细密密的珍珠流苏直到额前,以小颗红宝做坠子。
红宝石折射的光衬得英莲肤光盛雪,再映着她眉心一点朱砂痣,更是让人惊心动魄。
发髻左边一朵绢花,上边珠子随着英莲走动一颤一颤。右边三只虫草簪子,更添一丝少女活泼。
她已经十三岁了,抽了条儿,身段也柔软起来,丝绦束起一把细腰。
更兼英莲生得极好,黛眉杏眼,低头弯腰采菊花时,看得柳湘莲直了眼睛。
但柳湘莲旋即便反应过来,这是人家闺中姑娘,万万不能唐突了。
他赶紧走两步,想藏在后边。但一来他吃了些酒,行动不似往日利落,二来英莲也跟着葛娘子习了二年武,比平常的大家闺秀更敏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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