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早, 第一场雪便在地上立住了脚。白茫茫松软软, 看起来比深秋的萧瑟漂亮了不知几何。雪停后我站在院子里,说话时呼出的白气看起来极是仙风道骨俊逸不凡。可元行偏要抢出几步一件披风兜头罩过来,不才在下整个人便被他包成了包子。
这真真让慕秦肖无奈又贴心, 同他说“不冷”也是没用的。因为这家伙会蹙着眉, 虽不说话, 整个人却散发着浓重的忧郁味道。
好吧好吧,诚然妖怪并不怕冷, 可是蛇妖这种冷血动物却总是难以摆脱它们想要冬眠的习性。上一个有印象的冬天, 岩朔大人就是一副憔悴的模样每天半醒不醒的, 如今轮到元气不足的本人,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就是在这之后,元行哥哥决定出去打猎。他先是找出匕首长刀,盘膝坐在院子里一件件细心擦拭,再给弓上油上蜡,把箭弦绑紧矫正,然后换上猎装, 检查屋子外围的禁制, 最后才一路挥手远去。我倚在窗边掩着呵欠望着那个身影在一片苍茫中渐渐消失, 缩回烧得热乎乎的火炕上困觉。
再醒来时日头西斜, 元行已经曲着长腿坐在院子里。我眯着眼睛看他揪着只狐狸, 娴熟的用刀将连在狐皮上的皮肉割干净, 不由有些好奇:“你喜欢吃这个?”
他也不曾抬头, 只是低着头专注手中, 回答得却挺快,“不是。”
过了一会,才补充道:“晒干了找人……给你做件裘衣。”“给你”这两个字元行说得又轻又快,我这才注意到他脚边那些尚未剥皮的、已经剥皮的……狐尸们,不由略微好笑。
院子里的马扎太矮,元行坐得想是并非多么惬意,曲起的长腿上肌肉微微绷紧着,视线在那里盘桓片刻,我忽然开口唤了一声:“元行……”
元行低应了一声。
可是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元行也没有再开口。我一直看着他将所有的狐皮剥好,填上干草挂妥当方才阖上窗子——难得这一次,元行并没有因为我看他羞涩窘迫。
(6)
从古至今,甭管是在话本还是志怪里,狐狸都是个招人的东西。而我们家院里子挂上这东西的皮筒子堪堪过了一夜,便果然也招了个女妖怪。
这丫头原身是个不知甚么名头的飞禽,可爱的歪歪着粉嘟嘟的漂亮脸蛋隔着栅栏羞答答地唤:“元行哥哥……”跳脱出我的立场来看,其实甚养眼。
元行哥哥本来正挥舞着扫帚在院里扫雪,听到美少女妖怪的召唤抬起头来,眼里倒也流露出欢喜来,随意把扫帚放在一边,走过去隔着篱笆热情招呼她,“……皮子还没晒好呢。”
我汗。彼时我正卷着本游记,坐在院里大树的枝桠上大方神游加偷听,闻言不由想要来个失意体前屈。固然元行哥哥在我这里吃足了神经大条不解风情的苦,可看起来他也不是个神经纤细的主儿。以我的经验,但凡一个姑娘能把“哥哥”两字当着个没血缘的适龄男青年念出两个以上的音调来,她心里必然会对这适龄青年有些念想。
果然这姑娘说:“我不是来取皮子。哥哥,我来问你讨几斤昨个猎到的肉食,你可愿给我?”
听她这样说,我也不好再扮透明,便将手中书卷放在膝上,大方去看这位当面撬我墙角的女中豪杰。这豪杰MM分明察觉我的视线,却也不来与我挑衅,只是定定看着元行等他回答。倒是元行扭头,迷惑不解地将本魔君望着。隔了一会儿,他回过头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从他话里听出了慢慢的困扰。他问人家姑娘道,“你是在问我吗?”
姑娘也被他弄得疑惑了半晌,回过神来立即笃定点头,“正是。”
“哦……”元行哥哥看起来仍是困惑,一个“哦”字因拖得颇长,我满心以为接下来会听到那句听他对我说了很多回的“对不起”,然而他只是冷淡地对那位姑娘说:“不。”
那姑娘吃了一惊,终于抬起头来打量我。许是本魔君近来伤势没甚么起色,我分明在那丫头眼中看到一丝轻蔑。她上下将我看仔细了,方才对着元行道,“如此,且容碧玺为哥哥一舞。”
她为了今日表白,定是幻化了自己最心爱的华服美饰。铮铮起舞时,正像素色天地间骤然绽放的一株雪莲。因我是个实打实的断袖,又从不招惹平胸弱受,故而从没得到谁的献舞,仅以我前世偶然瞥一眼春晚集体舞的欣赏水品来评论,我得真诚的说,这是我见过最美的舞蹈。
等这姑娘舞姿渐收,元行与我都未置一词。碧玺妹子视线缓缓扫过她仅有的两个观众,朗声对元行说:“哥哥,世间万物,素来是我们飞禽却最是忠贞,一生只求一个伴侣,若有一个去了,另一个自然从容赴死。然蛇性本淫,欢好时同窝同族盘绕纠缠都是常事,从来不知何谓从一而终。你为这蛇妖小侍弃我……”
我们都知道她要说,元行将来总有后悔的一天,然而元行却没有给这姑娘将话说完的机会。他不知将何物化作一柄剑,一剑向那姑娘心口刺去。
还未来得及为被这妹子误会成元行的小侍而偷笑,我却被元行吓了一跳。他这一剑刺得太快,之前既没有被激怒的前兆,兼之动手前又完全没有杀气。等我抓住他的手止住他,那妹子已被他刺了个垂死重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