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朔喝完汤便躺下睡了。我顾着火堆收拾野猪肉,随便烤了来给自己吃,实在百无聊赖。偶尔回想到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还要被自己麻得直打摆子……
火光映得岩朔的脸冥冥灭灭。有时火苗窜得高了,被他高高的鼻梁遮出的阴影便会在脸上一掠而过,如同白日里将他湮灭的黑鸦羽毛。
我提起袂角,无声地踩着枯黄的草尖来到他身边,整理衣裾盘膝坐下。
韦爵爷的撒谎秘诀是,要让假话听起来可信,便要适量掺真。我想我其实确实挺明白岩朔的感受,我们都是寻找同类而不得。
因为物伤其类,所以我一直无法对他提起太多杀意。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我炖了肉粥,与岩朔分食。他捧着碗吃饭时的不自然实在让我心生怀疑,终于忍不住发问道,“那个……岩朔……”
岩朔抬眼瞄我。
“我们虺族,不可以吃猪肉吗?”
岩朔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那我们虺族,不可以吃菠菜吗?”
岩朔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于是我消停了。
吃过饭,我收拾东西,摆出药物,重新烧水煮包扎用的布条,走到岩朔身边时,他很抗拒地望着我道,“我自己上就好。”
我郁闷状挠头,貌似无意地嘟囔,“这次我真的会小心的,不会疼啊……”
然后偷瞄岩朔……他伸出来想要夺药的手僵在半空了。果然记得呢,一般人就算发烧时胡言乱语记忆模糊,也不会完全失忆。
于是我又多了个可以要挟岩朔的把柄——要面子的人真容易搞定。
试探完毕,我将手中药膏递与岩朔,低头一条条运气抽出开水消毒后布条里的水汽。叠好随手放到岩朔身边,“自己够不到的地方,我再帮你。”
大妖怪岩朔魔君够不到的地方,事实证明是并不存在的。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是,他这才从病危弥留状态缓过来多久啊,就可以三百六十度甚或七百二十度扭曲着自己的胳膊,将后背都涂得均匀恰当。
不过……毕竟人家本职就是蛇妖,和我这种半吊子不同——蛇这种东西的柔韧度,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但是,话说有必要为抗拒我帮忙换药,就做到如此地步麽?我脉脉无语收起野营用品,用锅里剩下的水浇灭篝火。
等打好包裹,坐在他对面,我直接问,“岩朔,能问问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岩朔抿好自己的衣角,低头系腰带也不抬头,只是淡淡地,仍带点嘲讽地问。
“那个阵法,原来是甚么功用?”昨天雷神附体,今天就不要再说甚么“我相信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之类的了。会变成可怕的回忆的。
岩朔抬头瞄了我一眼,平淡的说:“本来怎么用我不知道,那不是我画的阵。我也是首次完全启动它。平日里是用来处理废物的。”
好吧,岩朔大人果然不同寻常,家里垃圾桶都是如此大气。
“我之前已经试过许多办法联络足訾了。符鸟放出去一只也不曾回来。”我揉着眉心叹息,“看来我们跑得还挺远的。”
岩朔大人不搭理我。
“我打算会咱们清醒时所在的荒村去瞧瞧。”我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褶皱,朝岩朔伸出手道,“一起去吧。”
其实岩朔没甚么理由要找回去的路。我盘算着我俩之间的恩恩怨怨,掂量着要是承诺弄明白现在处境便放他归去,百年后遭遇寻仇的几率是多少。
如果是高概率事件的话,我自然没坦荡到会纵虎归山。
岩朔毕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没在此时提醒我,他并没有兴趣去找一条回去那个不再属于他的地盘的归路。
他清醒了便不肯让我背着。我向他身体里输些据说很合的同源妖气,掺着这位大叔慢慢走回两天前那个荒村。
路过捡到岩朔的破落大院时,我扶着岩朔贴墙根坐下道,“你坐坐,我去去便回来。”
岩朔深深望了我一眼。
我回到那院里,纵一把火,将一地死鸟点燃。当天设的那结界尚在,死鸟上滋生的蝇虫俱不得逃脱,全跟着被付之一炬,彻底销毁。本来透明的笼子轮廓在大火燃起后显现出来,被红色的火舌和黑色的尸烟添满了。
我倒退出结界,免得沾上黑灰。无意识望着被困住的烟云时,意外感觉到有什么活物在靠近岩朔。
他状态比两天前好些,但是估计还是很惹些低级的妖魔觊觎。我捏个字诀直接闪到他身边,岩朔抬眼倦倦瞧了我一下说,“没有妖气,估摸只是闻到血腥味儿凑过来的野兽。”
我侧耳倾听,摇头道,“奇怪,脚步声如此大,哪类野兽会是如此的……”
我与岩朔对视一眼,均感蹊跷。感觉很弱,却没有警觉性的生物,照理是不该存活的。
抽出相柳,我不由得警惕起来。
等那不停凑近的东西进入我的视线范围,我手一颤,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刀柄。
岩朔感觉到我的震动,撑着墙站起身。望了一眼我之前死盯着的方向后,将迷惑不解的视线放在我身上。
我没办法向他解释,只觉得心跳如同擂鼓。
那靠近者视力明显并不管事,在我们的盯视下往前蹭了许久,才发现我们两只妖怪的存在。我长得虽斯文手里却握着长刀,岩朔此时伤势骇人,我们身后又有燃起并不消散的黑烟……估计的确看起来诡秘异常。那家伙被我们惊住,竟然想要偷偷退回去——他竟然没有发现我们早就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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