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卡着元虹的脖子,心下暗自戒备。虽然料得他既然自投罗网而来,此时自然该示之以诚不会反抗,但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样戒备着僵持着,元虹的脸上已经慢慢漫上黑气,却连腿也没怎么蹬,只是抬起双手紧紧攥住我的右手腕子,脉脉且簌簌地流着泪,沾了我一手湿意。
身后元行终于扑通一声往地上跪了,扣了又扣,涩道:“请您饶元虹性命!”
我本未想过伤元虹性命,等到想要的求情,也就顺势松手将元虹撇开。那少年狼狈缩在地上咳嗽着淌眼泪,依稀便是旧日重现。
我走上前摸摸元虹发顶顺顺他后背,道:“经年未见,元虹泪腺发达如昔嘛。”朝夕相处了三年,有些古怪用词,想来这位仍然理解吧?
元虹侧过头惶急来捉我袖子,急道:“咳……阿肖……切不可再回你那竹屋了!你可知……你可知……咳咳咳……”
我歪头打量他咳嗽得打颤,视线在他小腹打了个转……瞧着这位以如此不中用的样子来与我相会,估计内丹是不要想从他肚子里掏得出来了。又因曾就着这张脸血淋淋掏了一个来回,慕某实在提不起兴致来,没创意的把一个行为重复两次。
这次这位元虹,叫我对他做点什么好呢?
略略出神思索一会儿,方笑道:“此刻自然不急着回去。你我相识一场,素来是你招待我饮食,今日重逢,我须得请请你才是。”
起身走几步拽提起还跪在地上的元行,指使道:“去捡些干柴来。”
元行束手应了句“是”,转身去了。我瞄着他背影摸了摸下巴,这声音嘶哑得,仿佛我也掐青了他的脖子。
因何?
“阿肖!”元虹顺过气来,又开始叫魂般聒噪。
我扭头笃定与他说:“再叫一声阿肖,我保证那就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与人言谈。”缓了口气,“还记得吗,我说过不准你再这么叫我。”
元虹果然不敢再唤,只静静望着我,眼神嘛……很是沧桑颓败。
生火打水,架起铁锅来煮开一锅溪水,将方才在七日集上买得食材从乾坤袋一样样取出。毛竹笋在水边仔细细洗净,放锅里煮熟。我盘膝坐在铁锅边将竹笋从咕嘟嘟的开水里捞出,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撕成细丝。元虹元行两兄弟呆呆跪坐盯着我动作,两张并不怎么相像的脸上简直一模一样的惨白。
有那么吓人?乖乖,撕得又不是他们身上的肉……
将洗好的葱蒜、姜片、青辣子、五花猪肉着石板上切细,丢在盆里与笋丝拌拢,撒上适量盐巴,每每取出一份于掌心捏成扁圆形,用香芋叶子裹好,再以竹片夹住至于火上烘烤。另一面,于火上架起锅化一块猪油烧熟,待竹笋烤好,淋上滚烫的猪油,继续烤约莫一分……
静默中我悠然从火上取下香喷喷的佳肴,坦荡荡剁碎几片朝阳草撒上,递与元虹。斜睨他,唇抿得毫无血色,颤巍巍伸手接过,噙着眼泪失神般只知望着我,却也不怎么像是讨饶的样子。
“元虹的毒门烧烤配方,我素来喜爱。”我淡淡笑望他,“只是你自己却从来不尝尝加料后的口味,着实可惜。”
另一片直接取下来递给元行,自己拿一份同样撒上朝阳草碎末,咬一口。
菜色呈金黄色,质地软嫩,滋味香甜,甚佳。
满足地长舒一口气,从袋里再掏出一坛酒来,拍开泥封斟了两碗,让一碗给元虹,推销道:“自家酿的米酒,名之为鸩。”
其实这酒,我将它自恋地唤作“一里香”。可不给它改个名,我怕元虹悟不出它的本质。
凝视白瓷的酒碗,缓缓旋转三四次,仔细观察了一下,鼻子靠近,翕张鼻翼,全神贯注检查一番,喝下一小口。嗯……色相晶莹发亮如湛蓝的海水,喝起来除了米酒的香醇味外还有南天竹特有的清香,甚圆满。
我举起酒碗敬了敬元虹,一字一句道,“兄、弟——请了!”
元虹愣了愣,忽地一下举起酒碗,仰首干净,翻手将酒碗朝下亮了亮,把空酒碗推到我眼前。
很豪迈嘛。我眯起眼同样干掉碗里剩酒,再次斟满一碗与元虹。自个着歪着身子抿着酒欣赏元虹左一口酒右一口烤竹笋,惨然和着泪往下吞,心情无比泰坦。
大家一定听说过,烹饪者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那个对自己而言意义特殊的人,一口口将自己精心烹调的食物吃尽。
要是百年前元虹看着我吃下带毒的吃食时,都带着我此时心态,那么我在无意识中该是给他带来了多少欢欣快乐啊……
不然把他养在身边给我试毒得了。嗜食毒物是很方便保命,可郁闷的是吃到美食实在难以分辨是否可以同样做出来待客。所以除了在鵁族与元虹、这几日与元行,我寻常都不敢与人同食……
当元虹吃得差不多,我扬了扬手里的酒道:“酒足饭饱,元虹兄弟不妨说说来意。”
朝阳草和南天竹,就我所知都属□□。因为是自己日常吃来调味的东西,我这人口味又重了些,故而我下的量自然比寻常下毒者大些,所以虽是慢性,这会儿大概也发作了些些。
只见元虹白着脸捂着心脏,慢慢吃力开口道:“阿……你可知道,阿爹要把我送给金蛟魔君……就是因那魔君知道了你的事,一心想要擒你,这些年遍寻你不着,却不信你以死在外面……于是要用我将你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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