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集体春游那次,不知为何,元虹做的烤鱼远远没有达到平时水准。但一群同龄少年凑在一起,有酒有肉有春色,那朝气蓬勃的气氛足以弥补任何缺憾。
我躺在被太阳晒得热腾腾的大石上,左手一串烤鱼右手一碟酒,翘着二郎腿悠闲的昏昏欲睡。周围是乱哄哄少年的吵闹哄笑,和清静不沾边,却可以让我想起“岁月静好”这四个字。
半睡半醒间,元虹扑上来握着我的手腕喝掉我碟里那点酒,秀气的脸上马上泛起点粉色。
“永远这样就好了!”他说。
我失笑着摇摇头,把空了的碟盏塞进他手里,自己继续懒洋洋闭目养神。
“怎么可能……”当时我这样回答。
事实证明我是英明的。根据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世界上只有运动是绝对的,只有改变是绝对的。除了运动和改变,这世界上哪里有永远。
就在春游那天晚上,我梦见白天的自己吃了条活鱼,那条鱼在我肚子里挣扎想要顶破我的肚皮钻出来。
当我疼醒的时候,震惊地发现元虹人伏在我身上,手探进我的肚子里……
当时我震惊而迟钝地望着他。
元虹发现我醒了也一下子慌张起来,脱口问:“你怎么会醒?我明明下了足了药!”
说着,急匆匆将一颗银光闪闪核桃大的小球从我肚子里拽出来。
我将差点问出口的一句“我怎么了”咽回去,顷刻间了解了自己的处境。即便我只上过妖怪办的义务教育级学堂,相当于他们中的半文盲,到底不至于不认识他从我肚子里掏出来的那是一颗内丹——是对于修道者来说,在某种程度比心脏重要得多的东西。
没想到我这具身体竟然有一颗如此规格的内丹,给我使用真是明珠暗投。
“是不是很痛?我本来没想到你会醒的……阿肖你不要生气,我这就给你包扎。”元虹眨着他清澈的眼睛如是说,从我身上翻下来去床边找药。
是很疼。而且身上有一种游泳之后再次踩在陆地上,失去了水的浮力便觉得自己异常沉重的感觉,令人心生恐惧。
为什么突然发难呢,三年来不都是好好的么?我要抿紧嘴唇才能压抑住惊恐失态的软弱质问。
那天晚上被挖走内丹之后,我被囚禁了起来。肚子上的洞被妥善的包扎了起来,我仍然住在自己的房间里,除了被限制了自由,吃穿用度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没有试图反抗,因为那天晚上后一直都无比茫然。
在这个我只见过妖魔的世界里,我一直有身为异物的自觉,也尽我所能的戒备疏远着一切。可惜……我到底是一个普通家庭里长大的一路顺风顺水的、连离开校园走上社会都没有来得及经历的学生罢了。
三年朝夕相处,我就一点也没看出来元虹的那些犹带着童稚的关心友爱,是带着企图的。
带着这种茫然的心境生活数日,饭照吃水照喝,其余时间便望着窗外发呆。肚子上的伤渐渐也结了疤。只是有些时候看到自己的腹部,我会无法自制的打颤,想起曾有一只手从那里硬拽走了东西。
元虹还同从前一样,喜欢来这间屋子里黏着我。
我再没跟他说过话。
让我终于使自己慢半拍的感觉归位的,是有天晚上听到的对话。
元虹父子就在我的门外争执,许是对我毫无顾忌的缘故,但更可能是他们认为隔着禁制便能使我对外界声响一无所感。
元虹他爹说:“虹儿,你为何定要白养着这条蛇?他被你取了内丹,已是一副废壳。要是再不趁着灵气未散取他筋骨皮肉,那一身难得的材料可就废了。”
元虹好一会儿没有出声,半晌才轻轻说:“阿爹,我已把那只玄狐整个交到你手上了。不是说好了吗……阿肖他该随我任意处置的。”
“虹儿,你确实年少有为……玄狐不说,那条银蛇修行眼瞧着就要小成,本来是咱们鵁族想也不敢想的猎物……这几年隐忍不发,一击才能致命……可你到底年轻不懂深浅……还是听阿爹的话不要任性……否则恐怕给自己留下祸患……”
“阿爹说的虹儿都懂,可是虹儿实在喜欢阿肖……难道真个不能让我就这样养着他吗?”
他们声音渐弱,我只听得清晰的前两句,后来的话入耳便断断续续。
那时听得清听不清是一回事,有定力去凝神细听又是一回事。我从心往外一个劲儿的冒着凉气,止不住的发抖。听说自己是条蛇这完全已经变成小事一桩。
这些天我尽管茫然无措,到底也强迫自己思索过自己的处境,甚至盯着窗外也不是一径的发呆,而是关注着守卫情况。
一直不逃,是因为失去内丹没了修为的我,也失去了自保的能力。鵁族之外同样尽是妖怪,我受着伤贸然逃出去,没准顷刻被人分而食之,未必强得过被囚禁在这里——元虹看起来并没有露出要我性命的意思。
可是如今我却无论如何没办法再在鵁族待下去。
那天晚上我埋身在锦被里,咬破食指在被子的里层画了整整一夜的符。
第二天我扫落了丫鬟送来的早点,偷偷藏起摔碎碗碟里最锋利的瓷片。
从来不曾反抗过的囚徒骤然发怒,效果果然比每天哭闹的那些好许多。下人们马上跑去找他们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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