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从张氏屋子里回去后, 整个人还是恹恹的, 躺在床上直抹眼泪, 紫鹃再是懂事能干, 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劝了好久皆没个效果, 没奈何, 只好请来王妈妈。
王妈妈是林黛□□母, 在林黛玉这里格外不同, 此刻见着自己奶大的小姑娘精神不振的, 心疼极了,拉着她忙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姑娘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怎么了?”林黛玉只摇着头不说话,王妈妈就猜着问道,“是不是想家了?想老爷了?我的好姑娘,您有什么事尽可以跟妈妈说。”
林黛玉就一脑袋扑进了王妈妈怀里,哭道:“不是想家……才去看了大舅母,为着大表哥无音讯,大舅母现在病得越发严重了……”林黛玉素来喜爱这个宽厚的大舅母,见着她如今病重的样子, 心里焉有轻松的?有些话林黛玉也不好说,可方才张氏的模样,却叫她想起了自己母亲贾敏, 当年她的庶弟去世, 贾敏也是这样, 郁结于心, 慢慢躺在床上起不来,最后就……林黛玉虽然年幼,却也知道,庶弟那可不是自己母亲亲生的,饶是如此,弟弟没了,母亲也病逝了。这不是亲生的尚且如此,贾瑚那可是张氏的心头肉呢,这会儿没了消息,张氏得多难过?
“妈妈,你说大表哥到底去哪儿了?怎么就一点消息没有呢?”林黛玉攥着王妈妈胸前的衣襟,大哭起来,“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大舅母都病得脱了形,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
林黛玉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感恩。进得荣国府这一年多,张氏对她可说是嘘寒问暖,体特关心备至,便是迎春,也未必就有她在张氏周氏跟前的体面。林黛玉私下里,直把这大舅母当成了贾敏一般的爱重,如今只要想想张氏可能如贾敏一般没了,这心就跟刀戳针扎一样。“妈妈,我该怎么安慰舅母才好?怎么样才能叫舅母打起精神来?!”
张妈妈看着怀里这个小小人儿,长叹一声,却是半句话说不出来。
要张氏放宽心,谈何容易?
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养大,难得贾瑚还年少有成,聪明孝顺,又有本事,荣国府的将来,都指着她呢。现在人说失踪就失踪了,张氏如何能不牵挂?
“好姑娘,你有这份心,太太就很欢喜了,只是很多事,旁人劝说却是没有用的,还得太太自己想清楚了才好~”王妈妈也只能这样劝着黛玉了。
怕林黛玉伤心坏了身子,王妈妈便找来迎春陪着黛玉说话,进来荣国府这么久,王妈妈看得清楚,迎春这个小姑娘虽说是个庶女,可张氏是个宽厚人,平日不说待之如亲女,可也没有亏待的,作为大房唯一的小姐,迎春纵是个庶女,教养却丝毫不差,琴棋书画皆通,难得心里有成算,脾气却好,待人又宽厚,隐隐的,竟有几分张氏的风范。黛玉平日跟她也好,比起贾母那头,王妈妈却是更信任她。
果然,一会儿迎春过来,听林黛玉说了心里烦忧,却是很温柔地拿着帕子给黛玉擦干了眼泪,却是并不很劝,反而提议道:“何止妹妹你担心,我也一样为太太和大哥哥担心呢,妹妹既然有心,不如和我一起抄写经书,到佛前为大哥哥和太太祈福好不好?佛祖有灵,也许看在我们这般虔诚的份上,就能让大哥哥平安归来,太太早点好起来呢!”
黛玉红着眼眶:“这样有效果吗?”满天神佛,果然能保佑她心愿达成?
迎春拉着黛玉的手:“当然有效。大哥哥保家卫国,护住了边境一方安宁,太太更是乐善好施,平日积德行善,头上青天,定是知道的,岂能不保佑这好人安康?我如今在抄金刚经,不若妹妹和我一起?”
黛玉焉有不肯的,听说自己能为贾瑚张氏做点事,也不掉泪了,忙忙让人去那笔墨来:“那最好的纸墨来,我一定要仔细抄,供到佛前的经书,可不能怠慢了。”
王妈妈自是赶忙答应,回头对着迎春好一通谢。
迎春也只抿唇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回头姐妹俩抄写经书,果然一笔一笔,皆是虔诚至极,口中只默念,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贾瑚归来,张氏大病得愈……
宝玉急匆匆拿着个玉带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姐妹俩焚香抄书的模样,原本兴高采烈的笑容登时一垮,问道:“二姐姐,林妹妹,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黛玉跟他要好,白了他一眼:“这还用说?当然是在给大哥哥太太祈福抄经啊。太太现在病着,你又不是不知道。”
倒是迎春年纪大,更沉稳些,问道:“宝玉,你从哪儿来,手里拿着什么?”
宝玉如今也有六七岁了,听罢便把手里的玉带往身后一藏,忙忙道:“没、没什么。”他开始是没想到,今儿在贾母那里翻出了一条彩绣华美的玉带,脑海里第一个就想起了林黛玉,巴巴拿了来想在黛玉跟前献宝,让她开心开心,却没顾虑到府里如今这气氛,可不是他玩闹的时候。大伯母现在病着,他却没点心意,还惦记着跟林妹妹玩,这一想,宝玉更是羞惭,把那玉带往丫头手里一塞,也跑了过去:“二姐姐,林妹妹,我帮你们一起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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