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银红两个果然是极稳重能干的,玲珑大约是长期伺候贾代善笔墨的,磨得一手好墨,又善识文断字,自打她来后,便老实不客气得接手了蕙芝每日给贾瑚读书的任务,时常还会‘提醒’着贾瑚该读书该习字了——带着一种‘长者赐’的优越感,但总的说,却还算老实,对下面丫头摆架子是有,对陈妈妈却还是很客气的。
银红与玲珑正好相反,最是老师安分不过,自打来了贾瑚这里,便老老实实听陈妈妈的吩咐,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推诿躲懒。贾母说她擅长点心吃食,果然没错,一手江南小点心做得精致漂亮美味绝伦,却从不贪功,得了赏感激,没有夸赞也很平静,闲暇时便拿了针线出来做,绝不惹事生非——安静懂事地仿若隐形人一般。
虽两者比起来银红显得更懂事些,贾瑚陈妈妈等却不可抑制地更喜欢玲珑一些。玲珑虽说性子还不稳,略显张扬了些,可银红比玲珑还小了半岁,却能那般沉下性子荣辱不惊,这份心思,让陈妈妈贾瑚不得不忌惮,兼之她是从贾母处出来的,陈妈妈张氏心里,多少有些隔阂在。
贾瑚偶然听张氏和陈妈妈金妈妈等说起银红,声音里含着化不去的冰寒:“……母亲帮我查过木兰木槿那两个丫头,木兰是全家都被卖到矿上去了,那种地方,便是好人都能给熬坏了,木兰身子骨不强健,不许久就没了,她家老父老母也残了,除了长兄,基本全废了。偏木槿却好好地,虽说全家被卖了外地,但被个农庄收留了,却是还平安无事。这两者差的太远,母亲觉得不对头,叫人特意查了木槿,前头半点问题都没有,只一点,你道那农庄是谁的?却金陵薛家一个远方族亲的。要不是母亲不放心,叫人查了一遍又一遍,都翻不出这事来。王氏可是好大的能耐!我往日只道太太偏心,却不想她为了二房连亲孙子都不顾了,我哪还能信她?银红此时看着倒老实,可曾经咱们看木兰木槿,哪个是不老实的?人心这东西,谁也说不准,你们都不许给我掉以轻心,仔细盯着那丫头。便是玲珑,虽说是老爷送来的,可老爷也偏着二房呢,他的人,照样不可尽信……让蕙芝多盯着瑚儿的饮食衣服,可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自来便接受‘家族传承高于一切’教育的贾瑚很不能理解贾代善贾母这种单纯偏帮小儿子,在兄弟子侄之间埋下深仇大恨的行为,在他看来,他们根本就不是在疼爱儿子,而是在毁儿子才对,身为次子,以后所处的地位多是不如长子的,贾瑚冷眼瞧着,贾政并没有什么大能耐,才学虽有,却不能说上佳,为人处世也是欠缺,这样的人,单靠自身,是立不起来的。等将来他没了荣国府二爷的身份,他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要贾赦再踩一脚,怕是要再翻身都难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贾瑚摇摇头,所幸他没对贾代善报以太大希望,此时倒也免去了失望。只是在此后对玲珑银红两个丫头,贾瑚虽还是笑语盈盈,到底多了层戒备,难以信任。
天气渐渐变暖,贾琏长得越发白胖可爱起来,贾母贾代善对这个小孙子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疼爱,张氏也乐得高兴地把小儿子带在身边仔细看顾。贾瑚对这个弟弟很是喜欢,一母同胞而出不说,现在还是不知事的白纸一张,以后能栽培信任的余地更大,只要细心教导,别被这府里的歪风邪气影响了,贾琏日后,会是他最好的同伴盟友。因此得了空便常往张氏哪里跑,一则是加深母子情分,二来就是看贾琏。这份喜爱劲儿,不管是张氏还是贾赦,都极为满意。金妈妈私下里也说:“瑚哥儿自打做了哥哥,可是越来越有兄长的风范,瞧如今对琏哥儿的欢喜静劲儿,将来两兄弟互相帮衬,定是前途远大的。”
张氏却更加小心了一分:“他们同胞兄弟,情分自然是有的。只是他们如今还小,还不知事,若是将来大了,各自娶妻生子,还能有今日这般情分,那才真真是我的福气。”一边提醒自己,可不许偏心偏帮了哪一个,“大爷和二爷敏姑娘哪个不是一母同胞,可瞧如今这彼此之间,倒比那陌路的还不如。他们我是管不了管不起,可我的孩子,决不能出这事。”只让金妈妈苏妈妈时时刻刻提点着她,可不能让她犯糊涂。
陈妈妈知道这事,私底下和蕙芝赞张氏的睿智,贾瑚听了零星半点,对张氏不由更是赞赏了几分,这样的女子,才是大家主母该有的风范,日常待她,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不为别的,只为张氏的品行睿智罢了。
张氏不久前才和两个亲近的妈妈说贾瑚自跟贾赦读书后,对她便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话才说完没多久呢,贾瑚便改了态度,焉有不惊喜的?此后贾瑚再来请安,她便在一边坐着,看贾瑚贾琏两兄弟在那里亲近,自己拿了书看或是和苏妈妈金妈妈说事,只觉得若以后每一日都如今天这般,那她也不枉这一生了。
只可惜,这般平静的日子才过不了几日,外头传来的消息,彻底打破了大房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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