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景,让他颇为高兴,也颇为伤感。
若非场合不对,他都想吟诗一首,以表心意……
贾琮面色却依旧冷静,他看了眼三十来许颇有英武之气的牛继宗,点了点头示意后,又对贾政道:“老爷,老太太刚才吩咐,让我接完旨意后,再回荣庆堂回话。”
听这语气,贾政立刻就知道不对,忙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贾琮道:“侄儿归来途中,奉旨查抄了江南甄家。再加上当初甄家大公子甄頫勾结邪教谋害于我,因而被斩首,襄阳侯诰命甄氏不忿,在老太太处告状,让我给她一个交代。”
在场诸人闻言无不面色震惊骇然,他们都是初次听闻甄家被查抄的消息。
那可是江南甄家啊!
圣祖皇帝南巡时,指着奉圣夫人告之随驾皇子、皇妃、文武大臣,此乃吾家老人。
圣祖、贞元二朝,江南甄家隐有江南第一家族的圣眷荣宠。
这样一个超然家族,竟然就这样倒了?
脸色最难看者,莫过襄阳侯戚建辉。
他当初为求娶甄家庶女为诰命正妻,不知花费了多大的代价。
自然不只是因为甄氏镶了金边,他更看重的,是甄家与天家的那层渊源和人情。
却不想,这光还没沾到多少,甄家就这样倒了。
他非但没打着狐狸,还可能会惹上一身的骚气!
又想起贾琮身上的差事,和崇康帝将他请回来的目的,襄阳侯陡然一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素来好钻营,不然也不会去娶甄氏女。
心思较为活泛,非寻常粗丘八可比,知道出头椽子要遭殃。
再看到贾琮森然清冷的目光,戚建辉心里一寒,虽然贞元一脉没谁相信眼前这个黄口小子能将他们如何。
但襄阳侯素会审时度势,不愿以身试险,最起码,不愿当那根出头的椽子。
他看着贾琮脸色一肃,沉声道:“冠军侯,还请转告内子,让她速速出来,今天是来吊孝的,不是让她来撒泼的!荣国太夫人当面,她也敢无礼?她出身甄家,难道连这点礼数也不知道吗?”
听闻此言,牛继宗等人无不面露讥讽之色。
这襄阳侯在贞元勋臣那边都不是很讨喜的家伙……
戚建辉却恍若未觉,贾琮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后,又告别贾政诸人,步履不疾不徐的再度入内。
……
贾母院,荣庆堂。
堂内已是一片唏嘘之声,但以道喜者居多。
“老天爷!这可是旷世隆恩哪!”
“一等冠军侯?那比寻常国公也不差了!”
“老夫人好福气!”
若非因为贾家还有丧事,她们这会儿怕更多好话说出来。
唯有襄阳侯夫人甄氏面色愈发惨淡痛苦,在她看来,贾琮这个爵位,就是用甄家满门性命换来的。
心中的怨恨,让她的面容隐隐扭曲!
她原本身份贵重,坐的离贾母极近。
贾母见之,长叹息一声,道:“夫人,还请节哀顺变才是。我贾家与甄家,既是几辈子的世交故旧,又是老亲。谁能想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是我虽不喜这孙儿,却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他是奉天子旨意行事的,难道皇帝下了圣旨,他敢不遵?他若不遵,那就该是我家被抄了。你看,连我得知他秉圣意而行后,也不敢再拿此事说嘴什么。否则,岂不是心存怨望……你如今嫁入了襄阳侯府,还是先保全自己为重。有你这门姻亲在,甄家就算遭了难,但只要不到最坏处,你总还能照应些,对不对?”
镇国公府诰命郭氏附和道:“老夫人所言,实是老成之言!”
只是看甄氏的模样,并未转过圈来,眼里怨毒之色根本藏不住。
贾母见之叹息一声,眼神陷入回忆,怅然道:“我当年也见过奉圣夫人呢,那位老夫人,可不是寻常内宅诰命能比的。连圣祖皇帝当年,都赖她保育之恩方能长大成.人。宫里那时那样险恶的情形,实不容易。没想到啊……”
正说着,外面进来一婆妇,道:“老太太,前面襄阳侯传话进来,家中出了急事,请襄阳侯夫人速归。”
甄氏闻言,面色一变,收了眼泪,草草与贾母施了一礼后,就离开了。
看模样,是想回去和襄阳侯合计,对付贾家之事……
却没人在乎她什么,开国公臣一脉,虽大多底子已经耗尽,但外面架子始终保持不倒。
一个侯爵夫人,如何能放在六位国公府诰命夫人的心上?
襄阳侯夫人离去没多久,众人便又见贾琮的身影,一步步踏进堂中。
只是,相比于之前的风尘仆仆狼狈不堪,让诸多早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内宅命妇们失望不已,此刻,贾琮的每一步,看起来都如同漫着云端而来……
在堂内的烛火光芒照耀,贾琮身上,好似镀了一层金光。
怎如此不凡?!
堂上,却有数人目光极为复杂。
第一便是贾母,她实在没想到,这个最不得她喜欢,也认为出身最尴尬,几为贾家丑事的孙儿,却能继承祖宗遗志,光耀门楣。她原本,期望最大的是衔玉而生的宝玉。可纵然此刻,她心里还是喜欢不起来。
她出身为侯门嫡女,何等贵重,她自认为平日里已经够随和开明,并不挑剔媳妇出身,但再怎样,她孙儿的母亲总不能是窑姐儿吧?
左右无论这个孽障为官做宰做多大的官袭多高的爵,都改不了他是她孙子的事实,就算她不喜他,这个孽障还敢对她不孝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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