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政若有所思的看向宝玉,别说宝玉登时打了个寒颤,连贾母和王夫人都唬了一跳。
这还了得?
宝玉这样贵重的人,怎能做如此贱业?
贾母连忙转移话题,对贾琮道:“这个……我瞧你这般做,也是故意的。
只顾着自己,没想着大人。打你到这边来,老爷太太可短了你的花费嚼用?宝玉、环儿多少,你一般多少。
纵然旁的上面奢遮不得,可你要买书短了银子为何不早说?难道他们不给你银子?
偏做下那等事来,坏了大人名声不说,但凡遇到坏人,或叫花子给拍了去,岂是顽笑的?
你虽受过不少苦,可到底是公候门第家的孩子,比外面百姓家的孩子受用的多,所以才娇惯的你任性胡来。”
贾琮沉默不言,贾政辩解道:“也是琮儿志气高,早早的说下不要这份家业,他也不易……”
“胡说八道!”
贾母不听这句还好,一听这句登时大怒,道:“难道是我逼得他去卖菜赚些买书钱的?不想我倒成了不慈恶人?”
这话传出去,贾母妥妥的要顶上一个不贤不慈的名头。
所以贾琮方才没往这方面提,贾政没想那么多,一说此事,便触及到贾母的痛处了。
见贾母又气又怒,掉了泪来,贾政忙赔不是道:“再没这样的事,老太太多想了,就是琮儿平日也多提老太太的大恩。老太太又不是个小气的……”
贾母辩白道:“我但凡是个狠心小气的,他能有今日,我能让他承爵?都道我偏心宝玉,可家里最贵重的爵位落在哪个脑袋上了?换别的府,为了这份家业,闹出性命的还少?我和太太若是果真偏心宝玉,还能养大他到今日?”
一连串直白的问话已经令人毛骨悚然了,但众人也以为,这是实话。
世爵传承和皇位传承其实没多大差别,为了一个世位,皇子们夺嫡起来骨肉相残,父子相残者甚众,公候府第,这等事的残忍黑暗程度,也绝好不了多少。
莫说贾琮这样一个父母不爱的庶子,就是正经的嫡长公子,被害掉性命的还少了?
原本心里还有些埋怨贾母太过苛待贾琮的贾政,见贾母这般哭诉,又想起传说中其他公候府第中种种阴私骇人之事,他叹息一声,对贾琮道:“日后要记得孝敬老太太……”
贾琮轻声道:“是,正因始终谨记老太太之恩德,故而素来恭敬。琮亦多闻他家骇人之事,所以当初才坚辞爵位,又推让家财,只不想,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琮亦知,若非去岁家中实在难以为继,老太太亦不会让琮这般早就去九边的……”
听他这般说,贾政连连点头,赞许不已。
上头贾母、王夫人闻言,脸色也好看许多。
有了贾琮亲口所言这些事,外面就不会有人乱嚼舌头了。
不然逼的承爵孙儿卖菜读书,外界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没……
当然,若果真如此,贾琮也得不到好。
自前宋司马光在《涑水家书议》中所言:
“凡为人子者,毋得蓄私财。
俸禄及田宅收入,尽归之父母。
当用则请而用之,不敢私假,不敢私与。”
此言为家长管教子孙提供了法理上的依据,但凡子孙在外蓄私产者,皆为大不孝。
贩卖菜蔬之时,贾赦夫妇尚在,且未知。
这已算得上是蓄私产了。
只这一点,就会生出无数是非来。
因此只要贾母等人不触及根本,寻常折腾贾琮都会容让一二。
在他看来,都是无足轻重的内宅把戏罢了。
如今他就要另居东府,日后交往只会越来越少。
何必为逞一时琐碎之气,闹到两败俱伤?
他也不耐烦这些家长里短的勾心斗角……
就见贾母拭去眼泪,叹息道:“我素来相信家和万事兴,虽然看着一直严苛于你,又偏心善待宝玉,那是因为你得了世爵去。有了这份世爵,一辈子都不用愁,连子孙都不用愁。
你又有衍圣公和你先生那么多为官做宰名重天下的大儒照拂着,也就不必多管你了。
但是你要说买书的银子不足,不拘是哪个,都必不会少你的。”
贾琮点头道:“是,琮明白。”
贾母看着贾琮,老眼中目光微微复杂,这个孙儿果真能折腾,回来不足一天,就惹出这么多是非来。
可是也确实是个有能为的……
她有些疲倦道:“就这样罢,往后外面的事,你自己和老爷去商量。”
贾琮心中一笑,面上恭敬道:“是,不敢扰老太太清静。”
有了今日扰内宅罪加一等的说辞,想来日后没什么人上门拉关系了。
这也是贾琮今日寸步不让的缘故。
见贾母疲倦不堪,贾政等人就要告辞,正当众人起身要离去,就听外面又有婆子进来传话道:“启禀老爷,前面有个官老爷,说是老爷工部衙门的部堂老爷家的管家,替他家大人书信一封给老爷。”
贾政闻言一怔,自贾赦病故后,他就一直告病假赋闲在家,况且素来和前工部左侍郎,现任工部尚书石川石榆斋并无交情,怎会好端端的给他书信一封?
林诚的消息到底还是闭塞了些,不知道自宋岩告老还乡后,工部便由新党中坚石川所掌,只当他还是侍郎。
贾琮却知道此人在宋岩去后,必掌工部,因而问道:“老爷,如今大司空可是石榆斋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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