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禧堂东三间小正房。
自贾母院出来后,贾琮未能领着喜滋滋的小角儿回墨竹院。
他又被王夫人招呼到了此处,平日里王夫人的落脚处。
随行的,还有薛姨妈、贾宝玉及贾家姊妹们。
今日因有外客至,宝黛湘云和三春姊妹不得不在荣庆堂的东暖阁内藏身。
听了半天的大戏,这会儿贾母因疲倦要歇息,她们方趁机出来。
虽有王夫人和薛姨妈两位亲长在,众人不便急问,可一双双眼睛,还是都落在了贾琮身上。
初闻他弃考时的惋惜,此刻却都变成了对他处事果决的钦佩。
要有何等勇气,才能在那一刻做出那样的决定!
众人仿佛看到了他在贡院内,面色坚毅,扣墨污卷,毅然离开的模样。
真是……道不尽的风流啊!
“琮哥儿,快坐吧。”
王夫人和薛姨妈在主座落座后,就招呼着贾琮坐下。
贾琮还是等年长他的迎春并宝钗落座后,方与宝玉相邻坐下。
王夫人房的彩霞、彩云、金钏、玉钏等丫头招呼着数名小丫头端上茶来。
一时间,屋内茗香弥漫。
王夫人面上带笑的看着贾琮,温声道:“今儿我要宝玉代他舅家,给琮哥儿赔个不是……”
贾琮闻言赶紧起身,躬身道:“太太这话,贾琮实在担不起。”
“坐,坐,坐下说!”
王夫人伸手向下压了压,贾琮重新落座。
就听王夫人继续道:“上回分明是我嫂子听信谗言,到老太太处传了谎话,她却自觉受了委屈,才让王礼行下今日之祸。好在兄长明些事理,不然王家的人都要丢尽了。”
说着,含泪看向薛姨妈。
薛姨妈叹息一声,道:“兄嫂……唉,她性子本就急,口不择言。咱们这样的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外面的凶险?琮哥儿说了个好法子,她却识不得,错把好心当歹意。只盼琮哥儿看在你家太太的面上,别计较她的罪过吧。”
贾琮不得不再起身道:“太太、姨太太,琮自懂事以来,素以老爷为师,后又得先生教诲,知君子当有雅量。琮虽远不足君子之谓,然亦自认是一男子汉。胸襟不广,却也能容纳些许骂声。所以还请太太、姨太太放心,贾琮从来只记恩情,不记仇。”
他平日里的确是不记仇,但他不是不报仇……
王夫人闻言却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好孩子,快坐下,坐下说……难怪老爷见日里夸你,让宝玉和你学。”
贾琮看了眼有些害臊的宝玉,笑道:“宝玉富贵闲人,其实我倒想和他学,只是没那福运。”
宝玉气恼的瞪他一眼,笑骂道:“该死的,又来取笑我!”
众人闻言都吃吃笑了起来。
笑罢,王夫人问道:“琮哥儿,宝玉舅舅家,果真不当紧么?”
神色中掩饰不住心忧,她苦笑道:“我们这些内宅娘儿们,对外面两眼黑,什么也看不明白。家里也没个明白人,只盼你能如实同我说。”
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贾琮身上。
贾琮沉吟了稍许,缓缓道:“太太,具体如何,侄儿亦不能确定,总要看天心如何,无人能保证,不过……大势而言,朝廷此刻多有倚重王家世叔之处,世叔所在的位置,极为重要,缺少不得。只要王家世叔本人没有和新党关联,并主动去宫里交代清白,重新取得天子信任,此事,多半吉多凶少。
当然,王家那位世兄……”
贾琮摇了摇头,事涉舞弊,更兼文武勾结,坑害勋贵。
别说律法不容,就算崇康帝果真想开恩,王子腾都不敢受这大恩。
这就好比在家里存下一定时炸弹,今日不爆,日后再爆就是满门皆亡的代价。
将这些话委婉的说了遍后,贾琮道:“性命未必有忧,但少不了一个流放之罪。”
王夫人闻言,叹息一声,心里放下心来,道:“都是被他娘给惯坏的,才做下这等事来……不过,总是保全了性命。”
对于王礼,王夫人算是将过往的疼爱都散了去。
因为这个侄子,害的她一张脸都快丢尽,在贾家几无立身之处。
如今心里只剩厌恶,能不死就行了,哪里还理他其他……
又感慨道:“外面的事,真真骇人!看似风光,却这般凶险,动辄丢了性命。”
说着,怜爱的看了眼宝玉。
各有各的好……
王夫人说罢,探春终于按捺不住了,问道:“三哥哥,如今乡试出了这样的纰漏,理该要重考吧?”
贾琮笑了笑,看着满眼关心的探春,点头道:“多半如此。不过具体如何,何时重试,倒也不好说。”
这场风波到底会如何,会不会演变乃至失控成为大清洗,谁都不好说。
甚至今科作废罢考,也不是不可能……
宝玉却忽然叹息一声,又拐了回去,道:“二表兄做的太差了,前儿他还打发人来问我要沁香苑的香皂,之前表妹还问三妹妹要,舅母难道不知……”
“宝玉!”
王夫人喝了声。
房内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就听贾琮侧脸看着宝玉嘲笑道:“傻了吧?好心我领了,不过这世间并不是有理便能行天下的。天大地大,娘舅最大。你再乱说话,仔细太太捶你。”
宝玉气的要抓打,笑恼道:“你也知道我好心?”
王夫人却对薛姨妈念佛道:“阿弥陀佛!怪道老爷和那么多大人都喜欢琮哥儿,真真明白事理。只这番话,就比多少人明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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