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铁心的汇报结束之后,赵谦满心都是失望。得知蒙古人都已经投降的时候赵谦还生出希望来,也许投降的蒙古人可以用来修建基础建设。杨铁心自豪的告诉赵谦,投降的蒙古人男女老幼加起来二十万,赵谦的希望之火随即就湮灭。铁路需要的劳动力得以百万计,二十万男女老幼有个毛用。里头真正能用的劳动力只怕不足五万。
等送走杨铁心,赵谦听老爹笑道:“看来你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这么容易就能被看穿?”赵谦问老爹。
“如果不是有同样政策方针的人大概看不出来。”
“官家,倭国人真的会听话么?”
“你不要指望倭国人听话,你儿子女儿听你的话么?”
想象家里的几个娃,赵谦觉得明白了。他应道:“我之前担心的是咱们有没有能力组织这么大的人力。”
“那就得看你想去面对什么。如果你想追求你想要的结果,必然会让你失望。如果只是想尽量跟着规律走,应该能看到结果。”
“我只是担心……算了,有什么好担心的。”赵谦自己的思路也让他很短时间里面就出现了两次判断。
“那就去工作吧。”赵嘉仁笑道。
“官家,我有时候还是会患得患失。”
“你有时候能不患得患失,这就是很大进步。”
“那是因为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不患得患失。因为我已经知道结果。但是官家从来不会患得患失。”
儿子的话里面暗示的东西让赵嘉仁忍不住笑了,但是他不确定赵谦到底是突发奇想还是真的弄明白了这些。所以赵嘉仁说道:“你把这些事情处理完就可以有很多收获。”
赵谦也没追问,孔子说,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见老子,其犹龙也!如果父亲不是化身为人形的神仙,他那种泰然自若必然是因为早已看透了一切。赵谦并不相信自己老爹是神仙,因为赵谦明白自己毫无神异之处。作为普通人类的赵谦经历了那么多波折,终于有能力看清父亲的一鳞半爪,仅仅是所见的这点东西就让赵谦无法生出仔细追究父亲全貌的心思。其犹龙也。凡人怎么可能有勇气真正面对龙。顶多是叶公好龙吧。
正准备走,赵谦突然想起别的事情。他连忙回身坐回老爹身边,将自己这段与农民朋友相处时候听到的内容讲给父亲听。说完之后赵谦问老爹,“官家,我觉得农场怎么跟搞不下去一样。”
“真理应该是放诸四海而皆准,农场制度不可能是真理。肯定有一部分农场会经营的不错,一部分农场过得去,一部分农场撑不下去。我最初建立农场的目的也不是要建立全部都经营的极好的农场。这本就不可能。”
赵谦连连点头。这番话与他的感觉对应上了,那些能完成老爹安排任务的人都会发现不用回去禀报,因为赵官家在他们终点的前方。赵谦也早就发现农场制度有许多缺陷,在基础建设完备、社会管理完备的地区,农场就能发挥出极大优势。可这种地区在大宋并不是多数。赵谦之所以不敢说,是因为他明白老爹办农场的目的是为了彻底消灭地主,甚至要尽力解体小农经济。这就是大政方针。少数农场甚至相当一部分农场经营的好与坏都不是改变改变大政方针的理由。
赵谦现在从老爹的话里面听出了改变的可能,他索性问老爹,“官家,什么情况下就可以改变了?”
“等农民们都用上了交钞,开始努力挣交钞的时候就可以开始改变。”
“为何?”赵谦追问。
“交钞代表的是社会化的一般等价物,农村对于国家来讲就是最基层,犹如人类身体最末端的毛细血管。当最基层都开始明白获得一般等价物对他们大大有利,说明整个国家差不多打通了连接。因为交钞不是金银,放家里长时间不用会坏掉。而且农民获得交钞的目的不就是要用交钞购买商品么?到了这个阶段,在不改变土地国有制的基础之上就可以开始进行调整。”
赵谦连连点头。父亲果然是站在最前端。当整个朝廷里面尚且没有彻底解决土地私有化支持者的时候,有些地方私有化与国有化观点依旧呈现拉锯情况下的时候,父亲早就清楚他在干什么,并且清楚的知道要干到什么程度为止。
“在某些地区开始调整会不会让那些主张私有制的人找到了对抗土地国有制的理由?”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推动社会进步的首要问题。华夏过去一切进步斗争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为不能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
这话赵谦当然听过,赵嘉仁不仅给赵谦讲,更是对学社、朝廷、官府、军队,乃至于在报纸上对整个大宋讲。然而此时的赵谦只觉得醍醐灌顶,以前觉得无比纠结的东西豁然开朗。心中再次生出‘其犹龙也’的感叹。
从老爹这边离开,赵谦心中敞亮浑身轻松。他觉得自己终于有勇气去面对河南路学社会长。在清查洛阳事件之前,赵谦就对学长提出的农村问题很在意。只是那时候他心中都是纠结,此时那些纠结已经能看的通透,赵谦相信自己能够面对会长,并且和他好好讨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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