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来, 落地铜制宫灯一盏盏点亮, 将寝殿照得灯火通明。轻城放下手中的笔, 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看着信纸上淋漓的墨迹慢慢变干。
布谷上前帮她按捏肩膀, 轻城闭上眼, 问她:“汪慎回来了吗?”先前出宫, 她安排了汪慎去牙市办事,汪慎并没有和她一起回来。
布谷道:“已经回来了,正在外面等公主传唤。”
轻城道:“宣。”
汪慎进来时, 恰看到轻城将一张薄薄的信纸折叠起来,放入信封中封好,精致如画的眉眼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望着信封怔怔出神。
忽地, 她的唇边现出一个温软的笑容,一时容光灼灼, 如三月枝头初绽的桃花, 动人之极。
汪慎不敢多看, 垂下头, 低眉顺眼地喊了声:“公主。”
轻城将信推给他:“安排人送出去。”看到竹简上的预言后, 她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第一, 她和郑潇这桩婚事不会成;第二,按竹简所说, 就算她和姜家满门要遭殃, 也要等赵玺登基,死在他的手里。
赵玺,是绝不可能因为她身世的秘密要她的命的!事实上,以她和赵玺现在的亲近,她根本无法想象他会因为任何理由伤害她。至于未来是不是有什么变故,只有等他登基了才能知道。
所以,她和姜家绝不会因为她身世的问题死于宣武帝之手。
想明白了这些,郑丽妃的威胁自然不足为虑。她压根儿不可能会嫁给郑潇。
但,想到有这么一个人在暗中垂涎她,处心积虑地想要占有她,她就生理性地不适。郑潇实在欺人太甚,她再不愿惹是生非也忍不下这种羞辱。是,她是没本事把他怎么样,可她可以找有本事修理他的人。
信是写给赵玺的,弟弟养到这么大,这个时候不派用场什么时候派?郑潇这种人,就欠套上麻袋痛揍一顿。
汪慎恭敬地接过,就听她问道:“人买到了?”
汪慎道:“是。被您说中了,郑家也派了人去。”
当初杜琮那件事,齐绢娘出现的时机那么巧,想想都和郑潇脱不了关系。轻城并不意外,只问:“你从郑家人手中抢到人了?”
汪慎道:“抢到了,姜二公子给了我几个人,直接把郑家的人敲晕了。”
轻城嘴角抽了抽,姜羡鱼看着风度翩翩,潇洒不羁,某些时候,做事风格和赵玺竟是出奇地像。不过,对付郑家的人,果然还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法子最解气。
“人现在在哪里”
“照您的意思,姜二公子把人送去给了杜公子。姜二公子略提了提是公主赎的人,杜公子感激不尽。”
轻城心里“呵”了一声,问道:“他把人带回杜家了?”
汪慎道:“杜大人不许齐氏进门,杜公子就借银子在外面赁了一个院子,将人先安置了下来。”
借钱玩金屋藏娇的把戏啊?真看不出,老实人居然也会玩这一套。轻城心中感慨,想起来问:“她的身契呢?”
汪慎道:“小的按您的吩咐,交给了姜二公子,请二公子暂时保管。”
轻城诧异:“杜琮居然没想起来要?”
汪慎道:“杜公子没想起来,那齐氏是个精明的,悄悄提醒了他。杜公子向小的婉转提了,小的说公主没交代,不敢做主,杜公子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了。”
汪慎做事果然靠谱,知道推到她身上。她倒要看看杜琮有没有脸来问她要齐绢娘的身契。
轻城抓了一把铜钱赏了汪慎,正要挥退他,忽然想起一事:“你去西市的……”她回忆着当初买泥人的地方,记得那地方好像叫,“天什么居?对了,是天福居,买一对三寸高的阿福娃娃泥人,送去英王府。”
英王府?汪慎疑惑,他们和英王府可从来没有来往。可公主既然吩咐了,他自然要照办。
才退后几步,轻城又叫住他:“我刚刚说错了,”她顿了顿,转口道,“送去玉井巷姜府,就说是我的赔礼。”差点被英王带歪,他再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东西也是姜家的。她要赔也是赔给姜家,赔给他做什么?
汪慎不明所以,恭敬地应下,退了出去。
轻城又召了百灵进来,开口问道:“宣武六年的事你还能查到多少?”身世的事总是一个隐患,夏淑妃既不肯说,她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等到轻城的脚伤痊愈,宣武二十三年的春猎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西山皇家猎场中旌旗招展,人强马壮,热闹非凡。前几日便有禁卫军清理过场地,将猎场用旌旆合围起来,供即将到来的贵人们一展身手。
供各家休息的凉棚早已搭好,此时,只剩长者与女眷留在凉棚中,悠闲地观赏着参加春猎的各家儿郎的英姿。
宣武帝一马当先,坐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上,望着身后整装待发的年轻儿郎们心中快慰,勉励了他们几句后,率先射出了第一支箭。随即,无数匹骏马疾驰而出,开始了第一天的竞逐。
轻城一身裁剪合身的杏色骑装,背着弓箭,骑一匹温顺的小母马,慢吞吞地跟在大部队后面。
她心中有事,本来只想舒舒服服地坐在凉棚下看人竞逐,找机会再去楚国公府的凉棚和夏夫人碰个面。无奈荣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也不知她怎么和宣武帝说的,宣武帝当即传旨,命她与荣庆带头,带着善骑射贵女们一起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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